次日。
寅时过半。
尚书府开始忙活起来,金枝来叫叶初棠起床。
“小姐,刚起床梳妆打扮了。”
婚服层层叠叠,妆容也精益求精,外加一些习俗,至少得一个时辰。
叶初棠最近有些嗜睡,起床时困的不行。
好在喝了几口灵泉水后,精神了。
金枝伺候她洗漱。
单儿问道:“大小姐,您想吃什么?奴婢让大厨房给您做。”
叶初棠没什么胃口,但她知道得吃点东西,不然会挨饿。
“煮点香菇鸡肉粥就行,再来两个小菜。”
小菜一般都是用来开胃的,适合她吃。
“奴婢遵命。”
单儿离开没多久,叶靖川就带着两个妇人来了。
“初儿,这两位都是府里的有福之人,由她们替你穿衣梳妆。”
新婚当日,一般都由上有老下有小且家庭和睦的妇人,给新娘穿衣梳妆,承接她们的福气,讨个吉利。
虽然婚礼是一场算计,但该走的流程得走,不能让辰王府的人看出敷衍。
叶初棠点头,“好。”
叶靖川离开时,忍不住问道:“初儿,你昨晚去见过你祖母没有?”
“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就随口问问。”
叶老夫人昨晚受惊,导致生了重病的事,叶靖川瞒得很好。
对外的说辞是她操办了两场婚礼,劳累过度需要休息。
叶初棠当作什么都不知道,配合两个妇人伺候她,穿凤冠霞帔。
金枝在一旁看着,眼眶不自觉地红了。
两个妇人一边给叶初棠穿衣,一边教她阴阳调和之术。
叶初棠左耳进右耳出。
鱼水之欢,她可比这些规规矩矩的妇人懂得多!
单儿端着清粥小菜回宁初院时,叶初棠的喜服也穿好了。
她本就倾国倾城,肤白胜雪,在大红嫁衣的映衬下,更加美得不似人间物。
哪怕还未梳妆,披头散发,也能轻易勾人魂。
两个妇人看痴了,不由自主地感叹道:“大小姐真美!”
叶初棠看着铜镜里的奢华喜服。
裙摆由金线绣了祥云和牡丹的图案,广袖上的金色凤尾活灵活现,大气飘逸。
北辰国,只有皇后能穿整只凤凰图样的衣裳。
身份尊贵的女子能取凤凰身上部分图案,将其绣在衣服上,彰显地位。
叶初棠现在是辰王妃,自然有此殊荣。
领口的位置,用金丝银线绣着缠绕的金枝玉叶。
后肩处绣着“比翼双飞”。
虽说婚期有点赶,但婚服做得一点都不敷衍。
叶初棠很满意,对两个妇人说道:“你们歇会,我先吃点东西。”
等她吃完早膳,妇人继续给她梳妆打扮。
她对古代的化妆品敬而远之。
“两位嬷嬷,妆容简单化一下就行,我不喜欢太过浓厚。”
“大小姐天生丽质,浅妆的确更合适。”
随着天色大亮,叶初棠的梳妆也终于要完成了。
她的后面有一束头发刻意留着,用来说梳头吉祥话。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妇人一连说了七句,终于结束,将头发盘了起来。
叶初棠看着纯金凤冠,连忙说道:“等一下出门时,再戴吧。”
看着就很重,戴久了肯定脖子疼。
“听大小姐的。”
皇帝请钦天监选的吉时是正午。
说是由叶初棠和祁宴舟的生辰八字算出来的。
其实就是想早点将辰王府抄家灭族而已。
尚书府和辰王府联姻,百官两家都得去道贺,两头跑。
好在这次不用在尚书府用膳,等祁宴舟来接亲,他们就可以赶往辰王府。
随着时间的推移,尚书府逐渐热闹起来。
巳时左右。
叶靖川又一次来了宁初院,进了叶初棠的闺房。
“你们都出去,我和大小姐有话说。”
两个妇人立刻离开。
金枝几人没有动。
叶初棠摆摆手,“你们先出去,将门关上。”
关门声响起时,她问道:“叶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叶靖川担心叶初棠闹幺蛾子,特意过来警告。
“不想死就乖乖听皇上的安排!”
叶初棠嘲弄地勾起唇角,“放心,我会乖得让你们吐血三升。”
叶靖川:“……”
这孽女在说什么鬼话?
“初儿,皇上不是你能得罪的,做事之前先掂量后果!”
“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叶靖川一点也不放心。
“别作死!”
说完,他就回前院去招待宾客了。
叶初棠等得百无聊赖,问单儿,“今日没出什么热闹吧?”
单儿想了想,摇头:“没有,二小姐回府了,瘦了一大圈,可见在宫里过得不好。”
“自作孽不可活!”
“大小姐说得是,二小姐今日回来,怕不是祝贺的。”
叶初棠猜到了。
叶安灵这人没脑子,最喜欢干损人不利己的事。
“不用管她,叶靖川不会让她闹事的。”
单儿想起一件事,“大小姐,皓月公子前来祝贺了。”
宋家从来不与官员有来往,这是第一次。
官员们议论纷纷的同时,又积极地和宋景宁攀关系。
宋家不是普通的书香门第。
是培养了无数文臣和学者,掌控着天下文人的百年世家!
宋家一句话,就可以动摇国之根本!
叶初棠十分诧异,扭头看向单儿,“皓月公子一个人来的?”
单儿点头,“好像是,大小姐若想知道详细的,奴婢这就去打探。”
叶初棠忍着去扒宋景宁衣裳的冲动,点头,“去吧。”
她和宋景宁不算熟,就算宋家要来道贺,来的人也该是宋知衍才对。
单儿是打探消息的一把好手,很快去而复返。
“大小姐,听闻宋家之所以来道贺,是因为您在华庭书苑教书法,来的人本是宋院长,可他偶染风寒,就让皓月公子代劳了。”
这解释很合理。
但怀疑宋景宁身份的叶初棠,觉得他来得有些蹊跷。
可惜她现在是新娘,不能随意走动,无法探出宋景宁来道贺的真正目的。
在前院的宋景宁,也觉得自己来尚书府来得莫名其妙。
正常来说,宋家不与官员结交,就算叶初棠在华庭书苑当先生,宋家也只需要礼到就行了。
可父亲却让大哥亲自来一趟。
宋知衍立马同意。
因为他对创建女子书院还没死心,想和叶初棠拉近关系,继续说服她。
结果临出门,他突然发起了高热,上吐下泻的。
于是来叶家道贺的人,就成了宋景宁。
巳时三刻。
喜婆来通传:“大小姐,请盖上盖头,辰王殿下来迎亲了。”
妇人立刻给叶初棠戴上凤冠。
鲜艳的鸳鸯盖头遮住了绝美的容颜。
一段红绸递到叶初棠的手里,“大小姐,请随老身往前走。”
喜乐响起,吹吹打打。
盖头虽然挡住了叶初棠前方的视线,但低着头还是能看到方寸之地的。
加上她对尚书府很熟悉,很快就随着喜婆来到了前院。
宾客很多,热闹非常,却也显嘈杂。
看到喜婆牵着叶初棠过来,所有人都说着恭喜的话。
叶初棠很快就找到了几个熟悉的声音。
秦慕云,薛神医和宋景宁。
她下意识朝宋景宁的方向看了眼,很快就收回视线,跟着喜婆进了正厅。
宋景宁看着身穿大红嫁衣的叶初棠,眼睛仿佛进了沙子,泪水盈眶。
心口也仿佛被什么堵住,闷闷的,胀胀的。
他曲指擦了擦眼角,看着手指上的水迹,觉得莫名其妙。
正厅内。
身穿大红喜服的祁宴舟,看着缓缓而来的叶初棠,心跳得厉害。
能娶到心仪之人,何其有幸!
“阿棠,我来娶你了。”
叶初棠听到祁宴舟温柔的声音,涂了口脂的红唇上扬。
“臣女能嫁给王爷,实乃三生有幸。”
“本王亦如是。”
叶靖川见祁宴舟被叶初棠迷得神魂颠倒,觉得今日的计划稳了。
他乐呵呵地说道:“王爷和小女是天作之合,希望你们婚后能相敬如宾,和和美美。”
祁宴舟向叶靖川行了一礼。
“借岳丈吉言,小婿一定会和阿棠白头偕老!”
叶靖川在心里冷笑,嘴上却说道:“敬茶吧,可别耽误了成婚的吉时。”
丫鬟听到这话,立刻将早就倒好的茶水端到祁宴舟面前。
祁宴舟端起茶杯,却没有递给叶靖川,而是淋在了地板上。
“岳母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他对着空着的主位深深鞠了一躬。
“小婿会呵护阿棠一辈子,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誓言一出,满堂宾客皆惊。
诺言大都是花前月下的甜言蜜语,敢当众起誓的没几人。
因为人心是善变的。
辰王当众起了这么重的誓,若将来毁诺,就算惩罚不应验,也会被骂。
而且,辰王不给活着的岳丈敬茶,却给已故的岳母敬茶,这是什么操作?
别人不知道祁宴舟的用意,叶初棠知道。
他是在告诉所有人,若没有唐婉宁,叶靖川什么也不是!
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拎得清。
她隔着红盖头,看向祁宴舟,同样作出承诺。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注:出自两汉·佚名的《上邪》】
秦慕云看着深情许诺的两人,送上最真诚的祝福。
“祝二位百年好合!”
这话一出,宾客们也争相祝福。
站在正厅门口的宋景宁,也说了一句。
“辰王和王妃如此恩爱,定能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叶初棠在众多的祝福声中,对这一句格外触动。
她紧了紧手里的红绸,想要查看宋景宁后肩的想法越发强烈。
叶靖川见祁宴舟没有给他敬茶的意思,懒得计较。
他只想赶紧举办婚礼,端了辰王府!
“初儿,时辰不早了,你敬完茶,就出门吧。”
叶初棠悄悄做了个手势。
俊儿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叶初棠。
看到她的动作后,立刻走到叶靖川的面前跪下。
“叶大人,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草民拜别!”
【注:出自明·袁了凡的《了凡四训·立命之学》】
说完,他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他对叶靖川没有恨,也不会感激他的养育之恩。
孔茹是刽子手,叶靖川是根源!
叶靖川被俊儿的话搞得摸不着头脑,不悦地呵斥。
“俊儿,今日是你长姐大婚,别胡闹!”
什么叶大人,什么拜别,治病把脑子治坏了吗?
俊儿起身,认真地看着叶靖川,一字一顿地给了他一个晴天霹雳。
“孔茹不是我的母亲,叶大人也不是我的父亲,我不是叶家的公子!”
叶靖川一个字都不信,只当是叶安俊疯了。
“陈忠,快把说胡话的小少爷带下去!”
陈忠刚要上前,俊儿就说道:“佛龛的观音像是中空的,叶大人一看便知草民的话是真是假。”
观音像里有一张纸条,是叶初棠去佛堂拿嫁妆时,意外发现的。
叶靖川见俊儿说得如此认真,立刻想到孔茹对他的狠毒,脸色微变。
虎毒不食子,若是亲娘,孔茹不会对儿子如此狠心!
俊儿见叶靖川有些信了,又加了一句。
“若叶大人还是不信,可以去刘家庄调查刘大成和王秀芳,他们是我的亲生父母,却被孔茹杀害了。”
这是叶初棠托祁宴舟的人查到的消息。
叶靖川听得眼前一黑,恨不得立刻就去调查真相。
但端掉辰王府更加重要,查小儿子身世的事得先放一放。
“你说的事我稍后会调查,别耽误你长姐出门。”
叶安俊再次跪了下来,“请叶大人给草民一封断亲书,从此各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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