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宁看着一脸担忧的叶初棠,心里有暖流淌过。
他嘴角微扬,不甚在意地说道:“都是小伤,不碍事。”
叶初棠看宋景宁的气色,就知道他伤得不重。
但毕竟是亲哥,还是有些不放心。
“宋公子不介意的话,我想给你把脉。”
祁宴舟见叶初棠对宋景宁过分关切,越发怀疑两人是孪生兄妹。
因为孪生兄妹之间会有感应。
当叶初棠难受得蹲下身时,宋景宁差点遇险。
时间太过巧合,让他不得不多想。
宋景宁大方地将手伸到叶初棠面前,将广袖往上扯了扯。
叶初棠给宋景宁把脉,确定他的伤没什么大碍。
她收回手,说道:“宋公子虽然都是皮外伤,但天气炎热,也需要多加注意,以防伤口发炎溃烂。”
“多谢祁夫人提醒,我会注意的。”
“流放之前,我在杏林堂备了一些上好的外伤药,一会给宋公子拿一些。”
宋景宁看着让他想要亲近的叶初棠,没有拒绝。
“祁夫人盛情难却,在下却之不恭。”
说完,他看向韩冲。
“官爷,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山匪?”
“自然是送官,还得劳烦宋公子随我们去一趟府衙。”
“应该的。”
这时,流放的队伍来了。
叶初棠去板车上找包袱拿外伤药。
韩冲询问宋景宁被山匪抢劫的具体情况。
宋景宁将实情说完后,也说了自己的猜测。
“官爷,我怀疑这些山匪和官府有勾结,就算去了府衙,也是白跑一趟。”
祁宴舟见宋景宁和他想的一块去了,看了他一眼。
宋景宁察觉后,问道:“祁公子觉得我说得不对吗?”
“没有,我和宋公子的猜测一样,但我相信以宋公子的名声,官府定然不敢随便糊弄。”
韩冲说道:“光天化日,山匪横行,这事必须查清楚。”
吴成刚听到这话,头都大了。
他提醒道:“韩头,我们的任务是押送,不宜掺和地方官府之事。”
吃力不讨好不说,还浪费时间。
韩冲冷冷地看了吴成刚一眼,眼含警告。
吴成刚吓得腿软,连忙改口,“当然,若官府和山匪真有勾结,我们必然得管上一管!”
“吴头说得没错,我们现在就走官道,出发去洵县?”
“好,走吧。”
叶初棠将外伤药递给宋景宁。
“宋公子先上药吧,你乘坐马车,比我们走得快,一会追上就行。”
宋景宁接过药瓶,“谢过祁夫人。”
流放的队伍朝洵县出发,韩冲带上了十来个山匪。
宋景宁看着离开流放队伍,握紧了手里的药瓶。
他究竟是不是叶初棠的孪生哥哥,等到了凉州,就会有答案!
子规上前说道:“五公子,先上药吧。”
他是宋知衍的书童,不仅武功好,还懂学院管理。
被安排到宋景宁身边保护他,并帮他在天山郡开分院。
宋景宁点头,上了马车。
马车里都是大箱子,箱子是红木做的。
入城的官兵掀开车帘看过,见箱子价值不菲,以为里面的东西更值钱,就通知山匪来截货。
却不知箱子里面装的都是书。
宋景宁坐在箱子上,脱了衣裳,让子规帮他处理身上的伤。
伤口挺多的,好在都不深。
上完药,他换了身深色的衣裳,以免伤口崩开流血,被一眼看穿。
子规三人的身上也都有或轻或重的伤。
上路时,已经是一刻钟之后。
马车跑得快,没一会就追上了流放的队伍。
宋景宁见叶初棠戴着草帽,在大太阳底下行走,心里有些难受。
但她在流放,他不能给予她帮助。
马车前行,来到韩冲身旁。
“官爷,我先行一步,稍后洵县见。”
“好,稍后见。”
马车渐行渐远,韩冲一边走一边审问山匪。
山匪只知道债主有门路拿到“肥羊”的消息,并在指定地点埋伏抢劫,两年以来,从未失手过。
这次若不是刚好遇到了从小道而来的流放队伍,抢劫绝不会失败。
“你们的山寨在哪里?”
叶初棠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静心去听。
山匪指向西南方的深山,“翻过两座山头,穿过一片沼泽,就到了。”
说完,他又加了一句。
“山寨的后面是悬崖峭壁,前面是沼泽,不熟悉路线的人,压根进不去山寨。”
韩冲冷哼:“你们选的地方倒是不错。”
午时左右,流放队伍到了洵县。
吴成刚将流放的文书交给城门口的官差。
“我们要去县衙。”
负责押送流放犯人的官差,能凭文书去县衙领免费补给。
守城的官差没多问也没多想,就领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去了县衙。
一路上都有百姓围观议论。
“遇到这么一个昏庸善妒的君王,祁家真惨。”
“谁说不是呢?北辰国的江山是祁家打下来的,却落得抄家流放的下场。”
“善恶到头终有报,听说皇帝也被北蛮人养的马蜂蛰了,昏迷不醒。”
“若是新帝登基,就会大赦天下,祁家就不用流放了。”
“你想多了,谁都会被赦免,唯有祁家不会!”
百姓说得很小声,但逃不过武功高强之人的耳目。
韩冲冷眼扫视一圈,用内力呵斥道:“想要被诛九族,就大点声音说!”
他很乐意听到百姓骂皇家,但该做的戏还是要做的。
街上的百姓被韩冲的话震得耳朵疼,立刻闭嘴。
嘈杂的街道顿时安静如鸡。
引路的观察察觉到韩冲一行的身份不简单,态度都变得恭敬起来。
“大人,马上就到县衙了。”
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行人就到了县衙。
宋景宁的马车停在县衙的拐角处。
看到流放队伍到了,立刻上前。
韩冲见宋景宁换了身墨色锦衣,问道:“宋公子的伤,没有大碍吧?”
宋景宁拱手行礼,“多谢官爷关心,都是小伤,已经上了药。”
说完,他看向叶初棠。
“祁夫人的外伤药效果很好,多谢。”
叶初棠笑着道:“能帮到皓月公子,是我的荣幸。”
她提及外人对宋景宁的名讳,是为了告诉县令,若山匪的事处理不好,就是得罪天下学子!
这不,她刚说完,就有学子出声了。
“皓月公子!原来这就是十二岁就游学授业的皓月公子!”
“没想到皓月公子会来我们洵县,不知哪家书院有幸请到他。”
“不论是哪家书院,我都要想尽办法去听一听!”
“皓月公子来洵县应该不是为了授业,是来状告谁的吧?没听到他受伤了吗?”
宋景宁听到这话,对着围观的百姓行了个君子礼。
“承蒙各位的抬举,等解决完正事,我会在最大的茶楼开一堂课,若是有兴趣,可以一起交流。”
这话一出,让所有人都高兴不已。
“听皓月公子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现在就去茶楼占位子。”
“我得赶紧回家,告诉我儿子,他最崇敬的皓月公子来了!”
“我的弟弟正好有个学问想不透,可以请皓月公子解惑。”
不少百姓和学子都兴奋地离开。
此时,守城的官差已经向衙役说明情况。
“快去通知县令大人,并多准备一些吃食。”
虽说押送流放的官差官职一般都不会太高,但他们是京官,不能怠慢。
衙役向最前面的吴成刚行了一礼。
“大人请稍等,卑职立刻去通禀张县令。”
宋景宁上前一步,看向另一个守门的衙役。
“我要状告这些山匪,光天化日之下想要杀人越货,从京城来的官差都是证人。”
韩冲让手下将十来个山匪扔到县衙门前。
“我们斩杀二十多个山匪,这剩下的十来人是弃械投降的。”
说完,他刻意提了一句。
“我对他们进行了简单地审问,他们说,官匪勾结!”
这话一出,百姓的脸上浮现喜色。
这张县令就是个鱼肉百姓贪财好色的混蛋。
若是能摘了他的乌纱帽,他们的日子定能好过一些。
而衙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山匪作恶多端,满口谎话,大人可不能听信他们的一面之词。”
韩冲赞同地点了点头,“言之有理,一会听县令如何说。”
话音刚落,去通禀的衙役去而复返。
“各位大人,里面请,张县令马上就到!”
说完之后,他察觉出气氛不对。
他看向领头的吴成刚,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有什么不对吗?”
难道是因为张县令没有亲自出来迎接,生气了?
想到这,衙役连忙解释了一句。
“大人请见谅,张县令之前去午睡了,此刻在整理仪容。”
吴成刚看了眼山匪,说道:“将这几个山匪带进去,准备升堂。”
衙役听到“山匪”二字,心里咯噔一声。
他没有表现出来,恭敬地应道:“好,大人请!”
洵县不大,县衙却很是气派。
吴成刚进了县衙后,被衙役带到了公堂上。
“各位大人先喝口茶,张县令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衙役们争先恐后地上茶。
结果发现茶杯不够,便用吃饭的碗才凑。
毕竟洵县这小地方,从未同时来如此多的官差。
至于祁赵叶三家,被安排在了院子里。
正午炙热的阳光从头顶落下来,晒得人头顶冒烟,浑身冒汗。
祁宴舟知道衙役是故意的,眼神微冷。
他刚要开口,精疲力尽的叶思音就晕了过去。
她的脸色惨白,脖颈处的肌肤却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浑身暴汗。
叶初棠一看就知道叶思音中暑了。
大家每天都有吃解暑的药,一般来说是不是中暑的。
但她昨晚放浪了大半夜,身体极度虚弱,自然承受不过三伏天的暑热。
姜姨娘慌张地冲公堂里大喊:“官爷,音儿晕倒了!”
吴成刚对一旁的衙役说道:“如果流放的犯人死在了县衙,张县令就得担责!”
衙役见叶思音不像装的,被吓到。
他故意让三家人在太阳下曝晒,为的是宣示主权。
提醒吴成刚,就算他们是京官,也不该插手洵县的案子!
可如今要出人命,他便怕了。
“你们傻站在院里干什么,赶紧去廊下躲凉啊。”
衙役说完,问吴成刚。
“大人,要不要给晕倒的犯人请大夫?”
“人在县衙出的事,你说呢?”
押送的官差里有大夫,压根不用去医馆另请。
但吴成刚看不惯衙役的态度,故意折腾。
祁宴舟从衙役的态度知道,山匪勾结的便是洵县县衙!
他递给韩冲一个眼神,让他从严处理。
韩冲也是这么想的,微微颔首。
结果,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出来的不是县令,而是师爷。
“各位大人,实在抱歉,县令突发恶疾,无法亲自招待。
但大人们放心,厨房已经在做菜,粮食补给也准备好了。”
说完,他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山匪。
“来人,将这些山匪押下去,等县令大人的身体恢复之后,再行审问!”
衙役们声音洪亮,眼里透着得意。
“是,罗师爷。”
现官不如现管,洵县由县令说了算!
韩冲不是第一次出京,却是第一次遇见如此猖狂的七品官。
他拔出剑,扔出去,刺穿了罗师爷的咽喉。
罗师爷还未倒地,就没了气息。
这一幕,吓坏了所有衙役。
韩冲走到瞪大双眸死不瞑目的罗师爷面前,抽走剑。
染血的剑随手落在一个衙役的脖颈处。
“让张县令过来,不然下一个死的就是他!”
衙役吓得脸都白了,“卑职遵命。”
衙役去叫县令时,韩冲派了两个手下跟上去。
没一会,衣衫不整的张县令就被扔到了公堂之上。
他的脸上有唇印,满身的脂粉味。
“韩头,张县令没有恶疾,刚才正在和第十九房小妾云雨。”
这话一出,守在县衙门口的百姓立刻捂嘴笑。
张县令的遮羞布被撕开,一脸难堪。
他忍着怒火,看向吴成刚。
“大人,我在午休时和小妾温存,不违北辰律法吧?”
“的确不违律法,但你故意装病,想要压下山匪劫杀皓月公子一事,意欲何为?”
张县令当然不会承认和山匪有勾结。
“大人误会了,卑职可没能力一手遮天,不过是……”
韩冲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
“张县令,皓月公子是天下学子的表率,他在你的管辖境内,差点被杀人越货,还是立马查清楚的好。”
如果绑匪和张县令无关,他二话不说立马查。
可现在的情况是,他得先抹掉和山匪之间的关联,确保不会牵连到自己,再来审案子。
“大人,查案子的事,卑职心里有数。”
说完,他靠近韩冲,压低声音说道:“大人应该知道工部尚书顾大人吧?他是我远亲,被大人杀死的师爷,也和顾大人沾亲带故。”
言外之意,他有后台,让韩冲识趣点,不要咄咄相逼,不然吃不了兜着走!
韩冲直接拿出皇帝的手谕。
“张县令看看,是你的远亲官大,还是这份手谕的权力大。”
张县令的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打开手谕。
他不认识皇帝的字迹,却认识天子印信,立刻跪下细看。
当他看到韩冲能凭借手谕行使天子之权时,如坠冰窖。
韩冲拿回手谕,说道:“张县令,升堂吧。”
皇帝写手谕,是为了方便他调用所有能用之人,来对付祁家。
结果现在却成了他挖掉北辰国蛀虫的利器!
张县令收敛心神,警告地看了山匪一眼,整理好官服,坐上高位。
韩冲对手下摆了摆手。
“你们先出去,别打扰张县令审犯人。”
拥挤的公堂瞬间变得松散。
宋景宁走到公堂的正中间,向张县令行了一礼。
“小生宋景宁,在途经洵县官道,遭山匪围杀,请大人为小生做主!”
张县令如坐针毡,硬着头皮说道:“本官定给你一个公道!”
说完,他审问山匪。
韩冲见他问的尽是一些不疼不痒的问题,亲自出手审问。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山匪就将自己知道的都招了。
“但他们只知道官匪有勾结,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官员。”
张县令提着的心落下。
“大人放心,我一定会查出和山匪勾结的官员,给宋公子一个交代。”
话音刚落,哒哒的马蹄声就传了过来。
韩冲笑着道:“来得刚刚好。”
张县令还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两个穿着官服的男子就被扔到了公堂之上。
当他看清两人的样子,吓得从太师椅上滑了下去。
是与他合作,向山匪透露消息的守城官兵!
韩冲在猜到官匪勾结之后,让手下骑着山匪的马,去抓守城的官兵。
这两个官兵已经被严刑审过。
不用任何人开口问,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张县令给卖了。
“张县令,你可有话要说?”
张县令从审案桌下爬起来,嘴硬道:“只有人证,没有……”
“物证在这。”
叶初棠的话响起时,一箱金银珠宝被扔在了公堂上。
当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公堂上时,她和祁宴舟将县衙逛了一遍。
张县令的脸色惨白,继续嘴硬。
“谁能证明这些东西是山匪抢来的?”
和山匪勾结相比,“贪官”的罪名要小得多。
叶初棠走到公堂门口,指了指箱子。
“请大人告诉民妇,箱底的那些外地的房契地契田契,是怎么回事?”
张县令还想狡辩,就被韩冲一剑抹了脖子。
他对衙役和百姓说道:“本官奉皇命,押送祁家去西北天山郡,若沿途遇到贪官污吏,可先斩后奏!”
衙役和百姓立刻跪下来,大声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此一来,皇帝得了贤名,就不会计较韩冲滥用职权一事。
韩冲也能利用手谕,做一些利于百姓之事。
他让衙役将山匪关进监牢,还将张县令和罗师爷的尸体吊在城门口。
“谁参与了‘官匪勾结’,并分过赃银,主动交代,从轻处罚。”
得了脏银的衙役被韩冲的手段吓到,纷纷交代。
剩下的衙役,都是不愿同流合污,被排挤的。
韩冲将洵县发生的事写成了奏章
主要提了县令贪墨巨大,山寨也有很多金银,可填充国库。
他为没能灭掉祁家而请罪,并承诺会继续行动。
然后让靠谱的衙役将奏章送到驿站,八百里加急送去京城。
忙完,吃饭。
县衙的厨房做了不少饭菜,祁赵叶三家都有份。
宋景宁也被邀请一起吃。
韩冲递给他一双筷子,“饭菜普通,宋公子可别嫌弃。”
“不会,之前游学,我连野菜都吃过。”
“那就别客气,吃好吃饱。”
宋景宁为人亲和,一顿饭吃得高高兴兴。
吃完,他走到叶初棠面前。
“祁夫人,我有一个算学的难题,想向你请教。”
叶初棠听出宋景宁有话对她说,点头。
“好,宋公子这边请。”
两人走到后院的无人角落处。
“宋公子,请讲。”
宋景宁看着叶初棠的眉眼,语出惊人。
“妹妹。”
叶初棠怎么都没想到会从宋景宁的嘴里听到这两个字,一时间愣住了。
宋景宁看着她瞪大的双眸,不知所措的样子。
试探有了答案。
他就是叶初棠那个早夭的孪生哥哥!
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叶初棠回神,如实说道:“出嫁前一天,我去过宋家,见了宋老爷和宋夫人。”
宋景宁看着有些局促的叶初棠,下意识将手移到她的头顶上空。
想要摸一摸她的头,又怕冒犯她,便忍住了。
“难怪爹让我去叶家喝喜酒,去十里亭给你送行,还让我去天山郡开分院。”
“在梅山,你难受时我也不舒服,见到你就想亲近,看你离开会不舍。”
“我之前不明白为何会这样,直到刚才,知道了我们是孪生兄妹。”
他现在的心很乱,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唯有欣喜清晰可见。
“妹妹,我很高兴能做你的哥哥。”
叶初棠不是一个感性的人。
可当她看着双眸泛红,强忍泪意的宋景宁,泪水情不自禁地上涌。
她想,这大概就是双胞胎之间的心电感应。
然后扑进了宋景宁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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