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马车里下来,知微瞧着清冷的小巷,微愣了下。
这应该是侍郎府的后门,知微大怒!
她孔知微竟连从正门而入的资格都没有!
一般人家收妾室进门,才从后门或侧门进府。
知微袖里的手紧紧攥着帕子,根根泛着白,抿唇不语。
当日娘亲由一顶小轿从府里悄然匆匆离开,今天他们就要她从后门进去吗?孔府的当家主母徐氏,竟敢用这种方式来羞辱她,一并羞辱娘亲!
“知微姑娘,请进吧,老太太和夫人都在府里等你。”嬷嬷在一旁不耐烦的催促道。
今儿这个门,她孔知微若是进去了,他日在这府里,只怕会比最下等的奴才还不如。
“嬷嬷可否告诉我,自古从后门而入的,都是些什么人?”知微抬头,目光微微一凛,锋利的味道逼人睫宇。只一瞬,笑容又浮在靥上,如宛转的春风。
这一路过来,她都是安静沉默的,嬷嬷说赶路,便天不亮起床拾掇,嬷嬷说带来的银子不够用了,吃穿用度皆要节省,即便风餐露宿,她亦是没有二话的。
因此,当她拒不进门,问出这句话时,嬷嬷也愣了一下。她一直以为,这是个很好拿捏的,因此在态度上,早已经轻慢了许多。
“知微姑娘,你可别多心,只是,侍郎府毕竟不是小门小户,人言可畏的道理,知微姑娘应该懂得的。”嬷嬷僵硬的露出笑脸来,却是为了劝说她赶紧从后门进去。
知微微微偏著头,原本璨然漂亮的黑眸,光芒尽敛,渗着幽冷之意。
“嬷嬷言之有理,只是知微今日若真从这里进府,明日孔大人的亲生女儿如同妾室一般从后门进府的消息传了出去,我爹乃至整个侍郎府的颜面,只怕都要不好看吧。”
“这……”嬷嬷一时竟被她堵得语塞,白了一张脸,左右为难。
她大可说这后门平日里并无人来往,不会有人瞧见,然知微态度坚定,她便是反驳,知微也定有下文等着她。然若办不好夫人交给她的事,又不好对夫人交代,因而才两难着。
知微不紧不慢的继续道:“知微就在这里等着,嬷嬷自去询问老太太,老太太今日若要知微从后门进府,知微定然没有二话。只是嬷嬷也该知道,侍郎府毕竟不是小门小户,那些个不好听的言语,不管传进谁耳里,都是不好听的。”
嬷嬷没料到,这原本瞧着性子安静又好拿捏的主儿,忽然间就变得这么伶俐,让她简直没法招架。
但嬷嬷在府里这么多年,又是徐氏的心腹,什么场面没见过,她倒要看看,这么个黄毛丫头能有多能耐!
“知微姑娘便稍等片刻,容我先进去询问老太太。”说罢,便昂着头从后门匆匆进去了。
以为老太太会站在她那边?这府里管事的可不是老太太!
知微瞧着她匆匆忙忙的背影,轻轻笑了笑,为了给她难堪,也让她知道这侍郎府不好进,也许徐氏主仆二人需要商议良久。少说也要先给她个下马威,说不定等到天黑都等不来嬷嬷的回复。
抱着这一路来从不离身的灰色包袱,知微抚了抚身上的灰色粗布衣裙,从容缓慢的走出小巷,只是步入喧闹的街市时,犹豫了一瞬,随即,更为坚定的走了出去。
楼宇参天,市井沸杂,京城富丽而热闹。
这不是村里,这是比县城更为繁华热闹的京都之地。比屏幕上所见到的更为恢弘,跟曾上京赶考过的秀才先生描述的一样,纵然早有心理准备,知微还是被这繁华迷花了眼。
京城里对女子似乎宽容许多,知微瞧见好些娇女贵妇在林立的铺子里挑拣喜爱的衣裳饰物。不像她与娘住的小山村里,便是娘去镇里的绣庄交绣品,也是要被人戳脊梁骨说妇道人家不该抛头露面的。
观察了一会儿,知微走进一家首饰铺子,铺子很大,里头的女眷亦都是锦缎华服,身上佩戴的金银首饰能晃花人的眼睛。
因此当一身简朴素净的知微走进铺子里时,众人瞧过来的目光,都是太过直白的轻视与鄙夷。掌柜更是直接过来赶人:“姑娘,今儿贵人太多,不便招呼,明儿请早吧。”
知微涨红了脸,低头怯怯的对远远瞧着她的贵人们福了一礼:“扰了各位贵人的兴,小女深感惶恐。只是今日我刚进得京城来,等一会便要拜见家中长辈。虽然小女身上银钱不多,但仍想买件首饰孝敬祖母。小女不会打扰各位贵人太长时间,买完了便走。”
其中一名长相清雅不俗的贵妇闻言看了过来,她梳了好看的朝云近香髻,发髻上插一支金步摇。光洁额上贴着镶金梨花花钿,穿一袭宝石蓝绫纱斜襟长裙,下摆处以金丝线绣着蝶戏牡丹的图案,裙褶里则绣着大朵枝叶旖旎烂漫的芙蓉花,碧青色绣花鞋上绣着小朵的白兰。整个人,很是高贵精致,却又不失淡雅。
她扶着丫鬟的手,打量了知微两眼,“倒是个知礼的,还懂得孝敬祖母,你是这京城里哪一家的?”
她的语气间也有一种极为自然的高贵与傲气,凌驾于铺子里别的贵妇之上。
“回夫人的话,我爹是孔府的孔侍郎。”知微恭恭敬敬的回答。
“孔府?”贵妇微蹙黛眉,思索了下,侧头问身旁的丫鬟,“我怎么记得,孔侍郎只得一个女儿,好像叫……叫什么来着?”
“夫人,孔府的确只有一位小姐,闺名叫做孔诗乔,大姑娘曾邀请她到过府里,也在书院上学,夫人还曾夸过她绘画极有天赋。”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轻声提醒道。
经小丫鬟的提醒,那位贵妇像是想了起来,却慢慢皱紧眉,目光锐利直逼知微,厉声道:“大胆,你是哪里来的,竟敢冒充朝廷官员的家眷,知不知这是何罪?”
知微仿佛十分害怕,瑟瑟发抖。
贵妇不怒而威,看着她的眼神犀利如刀子,令人不由自主就心惊胆颤。知微自诩胆大,然而此时,仍是不可否认胆怯了,无法自已的露出胆怯的神色。
“夫人息怒,小女绝非是冒充的,小女的父亲的确是孔侍郎,只是小女还在娘亲肚里时,因为一些变故不得不离开京城,如今已经十三年。小女的娘亲病故他乡,因放心不下小女,就给父亲去了信,父亲于是派人将我接回京城来。”知微缩着肩膀发着抖,看起来更是瘦小可怜,“小女不敢有半句欺瞒,还望夫人明察。”
“有这等事?”贵妇还是半信半疑,杏眸含着威仪,“既然已经将你接到京城,侍郎府就在前面不远,为何不直接迎你进府歇息,反让你一人在这儿,既是侍郎府的姑娘,身边怎么连个侍候的人也没有?”
贵妇质问知微时,另几位也凑到了一起,显然,她们彼此间都是认得的。
知微在镇里最富有的刘员外家侍候过最受刘员外宠爱的倩姨娘,姨娘年轻美貌,刘员外喜爱得紧,每回去城里,总要收罗许多稀奇名贵的玩意儿回来哄姨娘。为了博姨娘一笑,刘员外不惜与人争破了头,才抢购到普天之下只有皇亲贵族才能穿得上的绫纱。
绫纱薄如蝉翼,真正地价值千金。
知微选了这家店铺,正是因为,她认出了贵妇身上的绫纱裙。
“接小女来京的嬷嬷说要先进府禀告夫人,让小女在后门等着,小女等了许久也不见嬷嬷出来,便想着不如先给祖母买件首饰孝敬她老人家,所以这才走了进来,冲撞了各位贵人,小女实在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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