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
南汐安顿好喝醉了的燕雨蝶,心里乱糟糟的,辗转难眠。
她记得,父母车祸的判决书,她一直随身收在自己的抽屉里。
上面写了,南家司机吕海生醉酒驾驶,判刑七年。
因为她当时年幼,出于对她的保护,最终也没同意让她见司机吕海生一面。
后来送判决书的人告诉她,车祸当日,吕海生本在休假,是临时被南汐父母叫回去的。
吕海生觉得自己没喝多少,南汐父母也没发现,他便没告知自己喝酒了的实情。
行驶途中也一切正常,就在快下高架桥时,他突然失了意识,才出了车祸。
如今,吕海生应该已经出狱了。
南汐也没有理由怀疑法院的判决结果。
可为何,傅凌云要找吕海生?
就算傅凌云找到吕海生,又与她和傅家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需要傅凌云做取舍?
蓦然,南汐起身,拿起衣架上的白色披肩,随手搭在吊带睡裙上,下楼,打车回了华宸府。
深夜的别墅,静得出奇。
就连空气中的分子,仿佛都在黑夜停止了运动。
推开门,南汐五官里自动屏蔽了四官,不曾感知周围环境分毫。
只有疾步赶路,留下急促的鼻息声,从别墅一楼蔓延到了二楼。
不足五分钟,整个别墅楼灯火通明。
南汐的卧室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响,紧接着是书房。
父母车祸的判决书,她一直收在自己的抽屉里。
可怎么也找不着。
想到可能是上次傅凌云帮她收拾翻译资料,拿错了,收到书房了。
她一一打开傅凌云书房的抽屉,翻遍整面墙的书架,还是没找到。
收藏了多年的东西,南汐不可能记错,更不可能弄丢。
情急之下,她下了楼,摸黑跑到外面,直奔隔壁一栋楼去。
张嫂几次含含糊糊,示意她去隔壁楼,她都没能来看。
或许东西就被放在那里。
夏季的天,就像人的心情一样,阴晴不定,南汐回来时还明月当空,这会就刮起了疾风,颇有风雨欲来的架势。
南汐的披肩一下被风掀起,遮住了视线,眼前更是一黑。
但她脚下一刻未停,伸手抓住披肩,重重一扯,披肩连带着固定的胸针,叮里当啷从地面的石板上,跌进了泥里。
同样的智能家装,层层叠叠的水晶灯亮起的一瞬,展现在南汐眼前的,是装饰的如同美术展一样的四层楼。
时翼大师的作品,如同复刻般,展览在一楼,包括从江俊手里得到的,时翼大师的《云上四帖》。
以及展会出资人亲笔提的,且不出售的字:时间从来不语,却会生出羽翼,助你高飞。
所以……那位为了讨好太太,了解时翼大师生平,作品内涵,几次去海外寻找时翼大师的后人,单运费花了九千万的先生,是傅凌云?
踩在旋转楼梯上,南汐每一步都轻飘飘的,好像置身于梦境。
一个她太过想念傅凌云,而打造的梦境。
二楼墙壁上的一幅又一幅油画画像,更是让南汐深陷梦境。
六岁的南汐抱着一个玩具公仔,坐在院子里的秋千椅上,仰望天空,忧郁都写在脸上。
十岁的南汐长大了好多,双臂能环住秋千椅两边的绳索了,将头埋的低低的,都要贴到肚皮上了,可能是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了。
十二岁的南汐,扎着高马尾,坐秋千椅时一双长腿都要半屈着了,在阳光下半眯着眼,一副好像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
走廊最尽头的一幅,是蓝色梦幻的婚礼舞台。
男孩站的笔直,生硬地伸出一只手,邀请身旁的女孩子。小女孩微微回头,笑容甜美绽放,左手提着花篮,右手落在男孩子掌心。台下围着一众大人,摆着手让两位花童往前走,去撒花,送戒指。
南汐驻足许久,实在想不起来,这幅画出现在二楼,也与她有关?
画里的小女孩,看着是没有六岁的。
三楼,置物架子上摆的都是些零碎的小东西,用高级相框装裱起来,玻璃干净无杂,纤尘不染。
南汐被一张粉色的便签纸吸引了注意,走上前,看到了她人生中第一次从死亡边缘回过来的那句叮嘱。
【傅家餐桌上的豆腐,都是杏仁豆腐。你对杏仁花生之类的果仁虽不过敏,但你体质特殊,以后不要再食用了,会有生命危险。】
她一字一句小声读完了纸上的文字,整个人彻底石化了。
她的双唇抑制不住地抖动,却发不出一丝声来。
所以……就连过敏后请医生,救她一命的人,也是傅凌云?
倏然,南汐无力地蹲在了地上,双手掩面,想要制止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这真的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傅凌云吗?
他不止让她搭了迟到的顺风车……
他真的只对她好。
他真的从来不语。
南汐脑子混沌至极,晃着头让自己清醒,眼尾好巧不巧扫到了一摞翻译文件上,那正是她要找的。
不过,判决书上的内容,她清晰地记得每一个字,找到又能如何?
她不过是怕了,怕吕海生和傅家有关,更怕吕海生和傅凌云有关……
但是,眼前傅凌云为她做的这一切,试问这世上还能找出第二个人吗?
仅此一问。
南汐今晚堵在心里的结,自然而然地疏解了。
就算有朝一日,傅凌云要做取舍,也一定是将她摆在首位的。
她没有理由,怀疑他。
凌晨四点,雨滴砸在南汐瘦弱挺立的肩线上,像碎石一样冷硬,生疼沿着点连成了片。
雨势又大又急,南汐穿着拖鞋,深一脚浅一脚,尽数泡在水里,她瑟缩着加快了些脚步。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没吃晚饭,加上熬夜,淋雨,南汐累极了。
回到卧室,她终于没有精力胡思乱想了,埋头就睡。
傅凌云赶回华宸府的时候,雨仍旧没停。
打湿的黑色衬衣紧紧贴在他贲张的肌肉上,他解完扣子,将衬衣扔给纪辰:“申请好清晨六点的航线出发。”
纪辰双手接过凌乱的衬衣,三两下整理好搭在手臂上:“那边有沈哥和陆哥在,你可以在家休息一天,这样连轴转,身体吃不消……”
傅凌云语气不容置喙:“安排完航线你去休息。”
纪辰眉宇间愁思难消。
要不是傅嘉林对南家司机吕海生起了杀心,他们又要抓活口,也不至于九天折腾了八个地方,还没抓到人。
这一趟成与不成,都关乎着傅凌云和南汐的未来,谁也不敢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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