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厂区出来,宋启再一次撞见了周正,两人同时愣住。

    周正并没有放弃案子的真相,也在私下调查,没想到又被宋启抢先一步,心里十分不甘。

    气冲冲擦肩而过,宋启突然出声叫住他:“周队,别费劲了,凶手没有顶替黎鹏入职。”

    周正停下脚步,冷眼看着宋启自顾自分析。

    “拿走黎鹏的身份资料,却又放弃入职机床厂,这是个相当谨慎的凶手。”

    “不过,即便他不入职机床厂,也很可能去了其他单位。”

    “排查全市范围内所有机关单位和大型企业,有关黎鹏的档案信息、户籍信息,说不定会有收获。”

    周正冷声反驳:“15年过去了,你能确定凶手还在齐海?他就不能去外地发展?”

    宋启自信道:“他逃去外地不要紧,只要查看黎鹏的户籍信息有无变动就知道了。”

    “这家伙犯下死罪,当时又没搞到钱,必然不可能放弃利用黎鹏的身份谋利。”

    周正没再说话,默默开车离开。

    宋启打了辆三蹦子,直奔当年案发的林间小道。

    15年过去,这条林间小路并没有发生太大变化。

    依旧荒无人烟,杂草丛生。

    两旁都是高山密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不知是不是冤家路窄,林间小路入口处,宋启第三次与周正相遇。

    他也来案发现场寻找线索了。

    狭路相逢,周正面无表情说道:“黎鹏的户籍信息,99年末有过一次改动,申请注销了……”

    宋启不由一愣。

    黎鹏  89年就死了,也没有直系亲属,是谁十年后帮他申请注销了户籍?

    毫无疑问,是凶手!

    这只狡猾的狐狸,一定是改了名字才注销原户籍,让人无法顺藤摸瓜找到他。

    眼下再想拿黎鹏的名字排查,显然行不通了。

    “你还有办法继续查下去吗?”

    这次周正没有打压妒忌宋启,反而抱有一丝期许。

    宋启托着腮分析道:“假设我们代入凶手,杀掉黎鹏之后,冒名顶替他的身份,需要满足几个条件。”

    “第一,他必须跟黎鹏很像,除了外貌和性别,口音也要差不多,所以他是男性,南方人,单身未婚。”

    “第二,一个人无法同时使用两个身份,他要更换新身份,又不能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必然出身寒微,不受重视,甚至可能是孤儿。”

    “而且改名通常不会换姓,不然肯定引起他人怀疑,所以凶手很可能现在依然姓黎。”

    “第三,盗用黎鹏的身份和学历,说明凶手文化程度不高,大概率连中专都没上过。”

    “第四,这条小路虽然很不起眼,又只能步行通过,却是通往县城的捷径,比走公路至少节省三分之一的路程。”

    ”凶手熟知这条小路,一定对周边环境非常熟悉,八成是常住附近的村民,亦或是经常从乡镇往返县城的流动人员。”

    “我们可以根据这四个基本条件,排查从1989年开始,齐海市范围内所有外来务工人员登记,以及国营和私营企业的在职人员信息。”

    听到这里,周正顿时眼前一亮,又问:“最后一个疑点,刘军说他离开时,黎鹏的脸还没有被砸烂,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宋启对此早有推测,脱口而出。

    “从刘军醒来,到发现黎鹏死亡,再到仓皇逃跑,凶手全程都藏在附近监视着,等刘军离开之后,才毁掉黎鹏的面部。”

    “或许他早就想这么干,恰好刘军醒来,他来不及动手,只好暂时躲起来。”

    解释很合理,一切豁然开朗。

    周正满意的点点头,扔下宋启独自上车,扬长而去。

    “我靠……”

    宋启站在荒野中,一阵无语。

    不过周正也没白嫖推理,很快就给宋启共享了一条重要情报。

    根据四个条件筛查,莲东县老棉纺厂有个人符合绝大部分条件。

    孤儿,南方人,虽然已婚,但妻儿老小都在南方老家。

    经常往返县城与周边乡镇,对路况非常熟悉。

    更重要的是,这人居然也叫黎朋,与“黎鹏”只有一字之差。

    宋启找到棉纺厂的人事科长了解情况。

    老科长翻出人事登记表念叨起来:“黎朋87年入职,90年元旦就离职了,干了三年。”

    案发是在89年底,时间也对上了。

    这个“黎朋”的作案嫌疑陡然上升!

    可惜年代太过久远,手头资料非常有限。

    离职人员的档案大部分都销毁了,甚至连一张本人的照片都没有留下。

    宋启随口问了一句:“同期还有其他人员离职吗?”

    老科长查了一下记录,点头道:“还有一个,叫何铮,好像跟黎朋是老乡,他俩关系挺不错的……”

    “你说什么?”

    听到这个名字,宋启如雷贯耳,急忙拿过登记表核对,一个字都不差。

    这个名字因为有生僻字,在齐海市几乎不存在重名的可能。

    确定此人就是刘军的辩护律师——何铮!

    何铮跟嫌疑人黎朋是老乡,而且在案发之后同时离职。

    在他见过刘军以后,当晚刘军就自杀身亡。

    他不是想给刘军辩护,而是要刘军死!

    何铮绝对跟凶手有联系!

    宋启立刻把这个情况通报给周正。

    周正也觉得事态严重,当即传唤何铮。

    审讯室里,何铮一脸不耐烦。

    “刘军的案子都结了,你们还把我叫来干什么?我的时间很宝贵的!”

    周正也不跟他废话,直奔主题:“黎朋在哪?你知道我说的不是死者黎鹏。”

    何铮不由一愣,但很快恢复平静。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跟刘军的案子又有什么关系?”

    “不说是吧?那你就待在这里好好回忆一下。”

    周正扭头就走。

    过了三个小时以后,重新回来审讯。

    “何律师,现在想起来了吗?”

    被晾了这么久,何铮更加烦躁不安,“周队,你到底想问什么啊?”

    周正冷哼一声:“你知道我想问什么,别装糊涂了。”

    “我真的不认识什么黎朋,刘军自杀也是事实,不知道你把我叫来意义何在……”

    何铮依然顾左右而言他,死不承认。

    周正耸耸肩,指了指门口:“你可以走了。”

    “真的?”

    何铮有些难以置信,这么轻松就放过他?

    “真的,你走吧。”

    何铮刚要迈步,周正突然开口。

    “只要你出了这个门,我就对外放出风,说你已经交代了1989年的林间劫杀案真相。”

    “反正你在我这待了三四个小时,没人会相信你是清白的。”

    “你……你这是陷害我!”

    何铮咬牙切齿,明显慌了。

    周正点点头:“没错,所以你想活命的话,就把前因后果都说出来,包括你如何教唆刘军自杀。”

    何铮瘫坐在椅子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我……我真是被逼的……”

    1989年末,天气预报说,会有一场暴风雪降临莲东县。

    棉纺厂通知外地户籍的职工,可以提前放假回家过元旦。

    为了省钱,何铮和黎朋打算抄小路到省道,搭乘过路车回家。

    结果半路上看到昏迷不醒的刘军,以及不远处受伤的黎鹏。

    两人下意识上前查看情况。

    何铮本想给伤者止血,不料那家伙因为疼痛大喊大叫。

    黎朋急忙喝止:“快别管闲事了,万一让人看见,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何铮遂放弃救人。

    两人正打算开溜,没想到受伤的黎鹏道德绑架。

    非要两人把他送医院,不然就报警让他俩赔钱。

    何铮还在慌乱之中,黎朋已经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突然拔出插在黎鹏小腹的匕首,一刀刺穿了他的心脏。

    杀人之后,黎朋并没有慌乱,而是仔细搜身,翻了翻背包。

    结果发现死者也叫“黎鹏”,跟自己一字之差,关键这家伙还是个大学生。

    在那个年代,大学生的身份就是敲门砖,各种工作优先分配。

    黎朋立刻想到冒名顶替,这样就再也不用去工厂干苦力了。

    可他杀了人,必须要找一个替罪羊。

    昏迷中的刘军,自然成了最佳人选。

    黎朋把匕首上的指纹擦干净,刚要从死者胸口拔出来。

    不远处的刘军,突然从昏迷中苏醒。

    两人吓了一跳,慌忙拎着背包躲进旁边树林。

    刘军逃走以后,黎朋不确定能否嫁祸给他,于是决定毁掉死者面容,掩盖死者身份。

    但狡猾的黎朋并没有亲自动手,而是让何铮去做。

    这样两人都有份,保证谁也不会出卖谁。

    看清楚黎朋凶残真面目,何铮莫敢不从。

    只要警方查不出死者身份,就不知道冒名顶替的事,他们也就是安全的。

    况且匕首上的指纹也擦干净了,他们跟死者又不认识,怎么也查不到两人头上。

    只是他们没想到,刀柄上残存了一枚刘军的指纹,导致刘军最终还是成了替死鬼。

    事后,两人坐车回南方老家,躲过了警方的第一轮大排查。

    元旦过后,两人双双从棉纺厂离职。

    再然后,黎朋按照新身份生活,跟何铮再无明面上的联系。

    至于教唆刘军自杀,何铮说得更简单。

    无非是添油加醋,把妻女的惨状说给他听。

    然后暗示他只要以死赎罪,社会大众就能放过他的家人。

    刘军救妻女心切,毫不犹豫自杀了。

    周正乘胜追击问道:“所以,黎朋现在的身份是什么?他的新名字是?”

    “这个人……其实你们都认识。”

    何铮把周正叫到面前,在他耳边说了一个名字。

    闻言,周正面露惊愕。

    “原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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