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折玉骨 > 第135章 杏花木雕
    影七见状,这才识趣的退下。

    其实她是想再多留一阵好好瞧瞧热闹的。

    向来不懂情爱的魏颐,就连追姑娘都要从她和明月楼里的风月老手那儿虚心下问,可着实惊掉了一群人的下巴。

    虽是这么想,影七到底没胆子敢真的留下来。

    她临走时,朝魏颐投去一个激励的眼神,贴心的关上了门。

    世子殿下,好好把握吧。

    四周恢复宁静。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魏颐的目光紧紧盯着她,没有了往日的凌厉,而是带了一点委屈。

    盛昭宁被那样的眼神看得一慌,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只觉得这样的魏颐陌生的可怕。

    “殿下有事吗。”她不知是怎样强忍着心底的惊悸问道。

    魏颐却好像被她的话刺痛了一下。

    他眼里的温度一点一点降了下来,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死死捏紧。

    今日,他放下了所有的尊严和傲骨,低下头,试图去寻找盛昭宁哪怕最后一丝余留的爱意。

    他缓缓走近,在距离盛昭宁只有一步的地方停下。

    近乎卑微祈求的问道:“跟我走,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盛昭宁看着他,过往种种不断浮现,语气微嘲的反问道:“我们有过过去吗?”

    一厢情愿的喜欢,不叫过去。

    满是耻辱的过去,也不值得怀念。

    “有。”魏颐红着眼睛,定定的看着她:“那时我不懂,不代表我们就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

    初见时,那个粉白软糯的小姑娘,杏树下遥遥一望,那一眼直望到他心底,带来一阵前所未有的慌乱,他差点从树上摔下来。

    后来,他特意从杏树枝头挑了最漂亮的一枝折下,送给她。

    盛昭宁就这样,爱了杏花好多年。

    不知她是不是同样的想到了那些过往,只是她与他陷入的,并非同一段记忆。

    “如果有,那也是充满了痛苦和昏暗的,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怀念?”

    盛昭宁自认已经为魏颐倾尽了自己的所有。

    她的爱毫无保留,却只是一个人跌在深渊里,看不到尽头。

    他讥讽她、无视她,肆无忌惮的伤害她。

    那样的过去,还有什么好值得留恋?

    又怎么被称之为——过去。

    魏颐似乎看清了隐在她眼底的痛意,一股苦涩的情绪密密麻麻的占据全身。

    “对不起。”他颤抖着说道。

    “我没有爱过一个人,也不知道怎么样才叫爱。”

    没有人告诉过他什么叫爱,怎么去爱。

    他从小就活在权力的斗争中,在边关的风沙中长大,整颗心被权势填满,被告诫一定要夺到那个远在京都的位置,入主天下。

    想要的东西,只知道去夺、去抢。

    所以,在盛昭宁突然失踪后,惊慌无措下,缓慢填满在心中的情绪,只有被抛弃,被丢下的愤怒。

    后来,她以影卫的身份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变成了一个只知道杀人的怪物。

    在她的身上,魏颐找不到过去的任何影子。

    她可以在他面前,面不改色的将刺杀他的人以最残忍的手段虐杀。

    鲜血沾满了她的双手,内脏散落满地。

    魏颐几乎恨的发疯。

    他不知道一直以来跟在他身边的,那个白白软软的小姑娘,为什么就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无法接受。

    就只能用最恶毒的语言,最狠厉的报复,折磨她,伤害她。

    他以为这样就能消弭掉内心对她的憎恨。

    可那些锋利的暗刀,在刺向她时,何尝也不是在折磨着他?

    “盛昭宁,从前是我错了。”

    魏颐眼角发热,他靠近,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你回头,看看我,我带你回凉州。”

    “重新爱我一次,好吗?”

    他会用自己的一切去弥补,学会爱她。

    盛昭宁望着眼前这个近在咫尺的人,苦涩爬满眼底。

    “回不去了。”

    她认真的看着他,尽量用最平稳的语气询问:“魏颐,你能分清喜欢和占有吗?”

    “你只是享受有一个人可以永远站在你的身后,听话,忠心,强大。可当这个人追随别人的脚步离开时,就会生出恶劣的占有。”

    “那不叫爱。”

    魏颐颤抖着目光,执拗的盯着她,“你怎么知道我分不清。”

    他分得清的。

    否则,此刻那锥心般的痛苦从何而来。

    他伸出手,拿出藏在身后的那个木雕,献宝似的呈在她的面前。

    “看,可以回去的,可以重来的。”对吗?

    盛昭宁瞳孔震颤。

    她呼吸纷乱,盯着那只木雕,全身上下瞬间紧绷,嘴唇不自觉的颤抖。

    那是一只木质的,不曾上色,唯独顶端带了一抹鲜红的杏花木雕。

    那曾是她,最珍视的东西。

    她几乎是无法抗拒的接了过来。

    依旧是那样的粗糙、丑陋。

    盛昭宁还记得,那是她十岁的“生辰”。没有人记得,只有魏颐,将她被镇北王捡来的那天,视作她的生辰。

    他亲手,刻了一只小小的杏花木雕,送给她。

    盛昭宁珍重的,如同获得稀世珍宝一样收藏。

    影卫营暗无天日的杀戮里,支撑她活下去的,只有随身带着的那只杏花木雕。

    她凭借着它,在无数个夜晚回忆魏颐的样貌。

    拼尽全力的活了下去。

    只是,那只承载了一切思念和希望的木雕,却在她活着从影卫营里出来,在以为终于看见了阳光后——被魏颐,亲手烧掉。

    盛昭宁站立不稳,眼中缓慢的蓄起水光。

    “可是,已经很晚了。”

    哪怕再早一点,哪怕在她还在徐州时

    他们两个,都不会走到如今。

    只可惜,真的,回不去了。

    盛昭宁抬起发红的眼眶,没有掩饰眼底的悲伤,“魏颐,我很欣慰,你终于懂得了什么叫喜欢。”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对这份感情有所怀疑。

    魏颐或许真的很喜欢她,只是——

    “只是这份喜欢不属于我。”

    他有可以与之长相厮守的人。

    那个也如曾经的她一样,飞蛾扑火,爱到疯魔的,迟二姑娘。

    也是他的,未婚妻子。

    盛昭宁拿起那只杏花木雕,执在他的眼前。

    “过往种种,既然已经过了,就没有必要再重来。”

    就如同这只木雕,再怎么相似,也不会是曾经的那一只。

    “放手吧,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我们早就已经,两不相欠了。”

    木雕坠地,落于沉渊。

    再无惊澜。

    一滴灼泪划过眼角,无声坠落。

    魏颐紧紧的掐住她的手腕,望见她眼角一闪而过的水芒,心脏似乎被利刃豁开,翻绞得痛不欲生。

    泪水在这一刻模糊了视线,魏颐第一次,有了想哭的冲动。

    别走

    这句话被哽在喉咙里,却如同失了声一样的无法说出。

    明明她就站在他的身边,可是为什么,不管他再怎样的卑微哀求,还是无法拥有。

    如果,就这样让她走了。

    是不是,就真的永远失去。

    手被强硬的推开。

    盛昭宁像是在从无尽的深渊中挣扎着,脱离。

    她没有回头,只是闭上眼睛,咽下所有的苦涩痛意,一字一句道:“世子殿下自重。”

    扣在腕间的那只手,在听到这句话后,瞬间如同脱了力一般松开。

    盛昭宁深吸了一口气,脚步微晃着离去。

    身后,压着暗哑的声音偏执的响起。

    “周危,是你派去燕州的。”

    身影顿时僵住。

    魏颐看着她为别人再一次停住的脚步,阴鸷的暗芒爬满眼眶,悲凉的笑出了声。

    到头来,还是要用威胁、强迫,她才肯有片刻的停留。

    “如果你还想让他活着,三日后,我在这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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