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七见状,这才识趣的退下。
其实她是想再多留一阵好好瞧瞧热闹的。
向来不懂情爱的魏颐,就连追姑娘都要从她和明月楼里的风月老手那儿虚心下问,可着实惊掉了一群人的下巴。
虽是这么想,影七到底没胆子敢真的留下来。
她临走时,朝魏颐投去一个激励的眼神,贴心的关上了门。
世子殿下,好好把握吧。
四周恢复宁静。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魏颐的目光紧紧盯着她,没有了往日的凌厉,而是带了一点委屈。
盛昭宁被那样的眼神看得一慌,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只觉得这样的魏颐陌生的可怕。
“殿下有事吗。”她不知是怎样强忍着心底的惊悸问道。
魏颐却好像被她的话刺痛了一下。
他眼里的温度一点一点降了下来,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死死捏紧。
今日,他放下了所有的尊严和傲骨,低下头,试图去寻找盛昭宁哪怕最后一丝余留的爱意。
他缓缓走近,在距离盛昭宁只有一步的地方停下。
近乎卑微祈求的问道:“跟我走,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盛昭宁看着他,过往种种不断浮现,语气微嘲的反问道:“我们有过过去吗?”
一厢情愿的喜欢,不叫过去。
满是耻辱的过去,也不值得怀念。
“有。”魏颐红着眼睛,定定的看着她:“那时我不懂,不代表我们就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
初见时,那个粉白软糯的小姑娘,杏树下遥遥一望,那一眼直望到他心底,带来一阵前所未有的慌乱,他差点从树上摔下来。
后来,他特意从杏树枝头挑了最漂亮的一枝折下,送给她。
盛昭宁就这样,爱了杏花好多年。
不知她是不是同样的想到了那些过往,只是她与他陷入的,并非同一段记忆。
“如果有,那也是充满了痛苦和昏暗的,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怀念?”
盛昭宁自认已经为魏颐倾尽了自己的所有。
她的爱毫无保留,却只是一个人跌在深渊里,看不到尽头。
他讥讽她、无视她,肆无忌惮的伤害她。
那样的过去,还有什么好值得留恋?
又怎么被称之为——过去。
魏颐似乎看清了隐在她眼底的痛意,一股苦涩的情绪密密麻麻的占据全身。
“对不起。”他颤抖着说道。
“我没有爱过一个人,也不知道怎么样才叫爱。”
没有人告诉过他什么叫爱,怎么去爱。
他从小就活在权力的斗争中,在边关的风沙中长大,整颗心被权势填满,被告诫一定要夺到那个远在京都的位置,入主天下。
想要的东西,只知道去夺、去抢。
所以,在盛昭宁突然失踪后,惊慌无措下,缓慢填满在心中的情绪,只有被抛弃,被丢下的愤怒。
后来,她以影卫的身份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变成了一个只知道杀人的怪物。
在她的身上,魏颐找不到过去的任何影子。
她可以在他面前,面不改色的将刺杀他的人以最残忍的手段虐杀。
鲜血沾满了她的双手,内脏散落满地。
魏颐几乎恨的发疯。
他不知道一直以来跟在他身边的,那个白白软软的小姑娘,为什么就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无法接受。
就只能用最恶毒的语言,最狠厉的报复,折磨她,伤害她。
他以为这样就能消弭掉内心对她的憎恨。
可那些锋利的暗刀,在刺向她时,何尝也不是在折磨着他?
“盛昭宁,从前是我错了。”
魏颐眼角发热,他靠近,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你回头,看看我,我带你回凉州。”
“重新爱我一次,好吗?”
他会用自己的一切去弥补,学会爱她。
盛昭宁望着眼前这个近在咫尺的人,苦涩爬满眼底。
“回不去了。”
她认真的看着他,尽量用最平稳的语气询问:“魏颐,你能分清喜欢和占有吗?”
“你只是享受有一个人可以永远站在你的身后,听话,忠心,强大。可当这个人追随别人的脚步离开时,就会生出恶劣的占有。”
“那不叫爱。”
魏颐颤抖着目光,执拗的盯着她,“你怎么知道我分不清。”
他分得清的。
否则,此刻那锥心般的痛苦从何而来。
他伸出手,拿出藏在身后的那个木雕,献宝似的呈在她的面前。
“看,可以回去的,可以重来的。”对吗?
盛昭宁瞳孔震颤。
她呼吸纷乱,盯着那只木雕,全身上下瞬间紧绷,嘴唇不自觉的颤抖。
那是一只木质的,不曾上色,唯独顶端带了一抹鲜红的杏花木雕。
那曾是她,最珍视的东西。
她几乎是无法抗拒的接了过来。
依旧是那样的粗糙、丑陋。
盛昭宁还记得,那是她十岁的“生辰”。没有人记得,只有魏颐,将她被镇北王捡来的那天,视作她的生辰。
他亲手,刻了一只小小的杏花木雕,送给她。
盛昭宁珍重的,如同获得稀世珍宝一样收藏。
影卫营暗无天日的杀戮里,支撑她活下去的,只有随身带着的那只杏花木雕。
她凭借着它,在无数个夜晚回忆魏颐的样貌。
拼尽全力的活了下去。
只是,那只承载了一切思念和希望的木雕,却在她活着从影卫营里出来,在以为终于看见了阳光后——被魏颐,亲手烧掉。
盛昭宁站立不稳,眼中缓慢的蓄起水光。
“可是,已经很晚了。”
哪怕再早一点,哪怕在她还在徐州时
他们两个,都不会走到如今。
只可惜,真的,回不去了。
盛昭宁抬起发红的眼眶,没有掩饰眼底的悲伤,“魏颐,我很欣慰,你终于懂得了什么叫喜欢。”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对这份感情有所怀疑。
魏颐或许真的很喜欢她,只是——
“只是这份喜欢不属于我。”
他有可以与之长相厮守的人。
那个也如曾经的她一样,飞蛾扑火,爱到疯魔的,迟二姑娘。
也是他的,未婚妻子。
盛昭宁拿起那只杏花木雕,执在他的眼前。
“过往种种,既然已经过了,就没有必要再重来。”
就如同这只木雕,再怎么相似,也不会是曾经的那一只。
“放手吧,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我们早就已经,两不相欠了。”
木雕坠地,落于沉渊。
再无惊澜。
一滴灼泪划过眼角,无声坠落。
魏颐紧紧的掐住她的手腕,望见她眼角一闪而过的水芒,心脏似乎被利刃豁开,翻绞得痛不欲生。
泪水在这一刻模糊了视线,魏颐第一次,有了想哭的冲动。
别走
这句话被哽在喉咙里,却如同失了声一样的无法说出。
明明她就站在他的身边,可是为什么,不管他再怎样的卑微哀求,还是无法拥有。
如果,就这样让她走了。
是不是,就真的永远失去。
手被强硬的推开。
盛昭宁像是在从无尽的深渊中挣扎着,脱离。
她没有回头,只是闭上眼睛,咽下所有的苦涩痛意,一字一句道:“世子殿下自重。”
扣在腕间的那只手,在听到这句话后,瞬间如同脱了力一般松开。
盛昭宁深吸了一口气,脚步微晃着离去。
身后,压着暗哑的声音偏执的响起。
“周危,是你派去燕州的。”
身影顿时僵住。
魏颐看着她为别人再一次停住的脚步,阴鸷的暗芒爬满眼眶,悲凉的笑出了声。
到头来,还是要用威胁、强迫,她才肯有片刻的停留。
“如果你还想让他活着,三日后,我在这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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