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外西南隅有一座小四合院,叫闲情居。

    这院子青砖灰瓦,雕花门窗,四角高翘,无不透着古朴与宁静。

    此时此刻,庭院的主人身穿一身白色马褂,手中盘着核桃,正躺在院中的花廊中,轻轻敲打木廊,口中哼着小调。

    “嘚隆咚咚嘚哩个咚个哩个隆,军爷做事理太差,不该调戏我们好人家……”

    躺椅边上,就是上好的红木茶几,一杯顶级的大红袍泡得刚刚好,一缕茶香满院芬芳。

    木廊上挂着鸟笼,一只学舌八哥正在里面上蹿下跳。

    “郑总英明,郑总英明!”

    “郑总您就是我白某人的明主,给您办事,那是我的福气。”

    “郑总又发财了,又发财了。”

    躺在摇椅上的人哼笑一声,将一把鸟食儿丢进笼子,悠然道:“看来这几句话我说得太多了,连你都记住了。可惜,你是个畜生,否则,我这碗饭就是你的了。不过,人生就是如此,马屁长鸣,一路高升。没马屁,能有这院子?没有马屁,你能吃上这么好的鸟食儿?可偏偏就有那些不开眼的,愣往马王爷身上撞,你说他活不活该?”

    这人自言自语地说完,咂了一口茶,继续哼起了调子,好不逍遥。

    不知不觉间,月华隐退,乌云压顶,整个云城都笼罩在了夜色之中。

    起风了。

    院外的树东西招摇,墙上的荒草上下晃动,如同鬼魅摇曳的手指。

    “败兴的天气!”老头慢悠悠坐起来,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站起身,准备回屋。

    可就在这时候,漆红的院门突然传来了吱呀吱呀两声晃动,像是有人在外面缓缓推拥。

    “谁啊!”

    老头有些不耐烦。

    附近的农民总跑过来推销自己的蔬菜,他讨厌这些没有文化的人。在他看来,自己晓懂阴阳,通读杂经,那是名副其实的文化人。要不是郑总非要送他这个四合院,他才不愿意在这住着。

    院外没人应声,但木门却仍旧在晃来晃去。

    老头有些烦了,怒气冲冲下了台阶,直奔院门。

    “你们这些村里人,烦不烦啊,我……”

    咣当!

    大门被打开了,老头却顿时愣住了。

    因为站在他面前的并不是那些令他厌恶的村里人,而是一个纸扎人。

    这纸扎人就如同照着他独家打造的一般,个头差不多高,也穿着白色马褂,留着山羊胡子,最可恨的是,纸扎人的胸前还写着七个大字——行道不端,白守轩。

    短暂的吃惊过后,老头瞬间怒了,朝着外面破口大骂:“哪个王八蛋,诚心和老夫过不去,这种玩笑都能开?别让我知道是谁,老子非破了你们家阴宅的风水,让你们家男人世世为奴,女人代代……”

    老头这骂街的话还没说完,眼前的纸扎人突然就冒起了火光,呼的一下裹着一阵风就朝自己扑了上来。

    诡异的气息萦绕在空气中,嘶嘶喷吐的火焰瞬间就把老头那缕长胡子给烧了去。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三清护身啊!”

    白守轩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口中喊着九字真言,转身撒丫子就往屋里跑。

    可身后的纸扎人还没烧完,院子里的门窗就开始噼里啪啦地晃动起来,刚才自己还躺在上面的摇椅也开始摇摇晃晃朝月台这边靠了过来,那两颗文玩核桃自己转动着,嘎吱嘎吱,好像恶狗咀嚼着骨头的声音。

    与此同时,一声低沉的箫声响起,这声音由远及近,飘飘摇摇,听起来有些孤独,却不悲凉。

    “谁?谁敢戏弄老夫!”白守轩怒喝一声,想了又想,才记起了一个咒诀,便装模作样地大声念道:“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巨天猛兽,制伏五兵。五天魔鬼,亡身灭形。所在之处,万神奉迎。急急如律令。谁还敢来?格杀勿论!”

    岂料,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声诡异的笑声,低沉,沙哑,充满幽怨。

    本来就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靠着满嘴的马屁,在郑华强面前混口饭吃,白守轩看看坟地还成,至于其它,根本一窍不通。

    听见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他完全崩溃了,脑中一片空白,眼神瞬间呆滞起来,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转去。

    但见几个披头散发的彩衣女子从房梁上翩然而下,脸庞个个苍白无血,嘴角全都挂着渗人的狞笑,伸着猩红的舌头,血瞳死死盯着白守轩的眼睛。

    白守轩勉强伪装的镇定,顷刻间彻底压垮,眼前一黑,便瘫坐在了地上,嘴里碎碎念一般小声嘀咕着:“五鬼蹈梁,五鬼蹈梁啊,这是何方高人,还请饶命啊……”

    虽然是个水货,可他还是知道的,能召唤蹈梁五鬼的人,都是高手。

    耳听着这些女鬼的笑声由低沉变成嘶吼,最后变成怨毒和凄惨的咆哮,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只能磕头如捣蒜一般,朝着那箫声苦苦哀嚎:“白守轩叩拜高人了,我错了,求您给个机会吧……我给您跪下了,跪下了!”

    他不敢抬头,因为他知道,那五个鬼影就在周身。他完全能想象到,这些女子青面獠牙,狰狞凶狠的鬼脸。

    终于,外面的箫声戛然而止。

    上下跳动,发出凄厉悲号的女鬼们也静默下来。

    白守轩一身冷汗,像中风了是的,缓缓抬起头,看见那些舞动的影子,正消失在黑暗中。

    同时,一个人影握着一把短箫缓步走了进来。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行恶为伥,必有余殃。白守轩,你一把年纪,枉活六十有余。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到我家少爷面前招摇!”

    “老夫……不不,老汉不敢,不知道先生说的您家少爷是……”

    “你惹了谁,难道还不知道吗?”

    白守轩愣了几秒,突然大悟,颤声道:“您说的是……大吕当铺的洛……”

    “给我记住了,就你这两下子,讨口饭吃,没人理你。可要是再敢狐假虎威,让我们少爷不高兴,我不单单让你在云城活不下去,我还要让你喂了那蹈梁的鬼。”

    “是,是……我再也不敢了。”

    “我问你,郑华强现在何处?”

    “郑总……郑华强每天这时候,都在红日会所和他的兄弟一起喝酒!”

    “从现在开始,把嘴闭上,就当我没来过。倘若有一点差错,我还会来找你!”

    “敢……敢问兄台高姓大名啊……”

    这人陡然回头,目光一凛,那神色分明就是几个字:你也配问我姓名?

    白守轩顿时把头垂了下去,浑身哆嗦,再不敢吭一声。

    直到眼前人消失了七八分钟,白守轩才敢尝试站起来,可试了几次,腿就像是断了一样,愣是支撑不住身体,瘫了……

    一旁的八哥在笼子里上蹿下跳,嘴里碎碎念着“饶命啊,我给你跪下了,饶命啊,我给你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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