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全国大学还没有大规模合并和扩招,考大学是真正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毕业生含金量还是挺高的,不像现在硕士文凭也遍地都是。
平哥高考落榜,不甘心,复读,仍落榜,没办法,就去念了个成人自考。平哥这部分自考生本是计划外的,学校没有相应的基础设施供给,只能在校园里东拉西扯的找些还闲置的地方凑起来将就用。
平哥念的这所学校是所老牌的大学,很多建筑物都是解放前留下来的。就说平哥他们这些新生住的这栋楼吧,红墙绿瓦,墙上爬满了藤蔓,颇有几分古韵。
仔细观察,又觉得和中式建筑的形制略有些不同,原来正是当年日本人大兴土木建造的,风格上有些日式改良的味道。
来过东北的朋友的都知道,气候原因,东北的建筑物墙体都比较厚。可是这栋楼的墙体足足有一米多厚,远远超出了防寒保暖的必要,而地下也有三层地下室,据说是当年日本为防御苏联的核攻击而专门设计的。
刚入学的平哥就住进了这栋历史悠久、见证战争与和平的建筑物——的地下室一层。
这栋楼的地下一层也要比普通地下室的深很多,举间高,空间大,一条长走廊,两侧是数个锁着的房间,两端尽头的房间分别是临时安排给平哥他们的宿舍和厕所。宿舍颇大,近百平米,住了十多个人,仍显得的空空荡荡。
平哥他们倒也不挑剔,入学的兴奋劲还没过,除了厕所太远觉得哪哪都好。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地下室住着真是没那么舒服。首先是湿冷,不管外面啥天气,地下室里的温度都要低上几度,而且颇为潮湿,宿舍里的毛巾从来没有干过。再就是,怪异。
整栋楼入夜后,除了平哥他们这些倒霉蛋,就没其他人了。但是,在宿舍里总能听到像是有人走动的声音。前面提过,地下室的走廊既长,空间又大,有点声音就会不断反射放大。
平哥他们正夜谈呢,走廊里传来铛铛的带着混响的脚步声,瞬间大家都灭火了,谁也不做声。有胆大的开门用手电筒晃,也没看见个人影。次数多了,大伙也就见怪不怪了。
平哥宿舍有个年纪比较小的同学,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个富二代了,家里卖建材的。富二代胆子小,又偏有起夜上厕所的习惯,起初,富二代撒撒娇,还有人陪他去厕所,后来都混熟了,也没人搭理他了。富二代在床上翻来覆去,实在憋不住了,心下一横,拿了手电筒就出了宿舍。
胆胆突突的走到了厕所,释放了内存,很是满足,刚提了裤子要出厕所,就听见了那带着混响的脚步声。富二代心一紧,身子就僵住了,在宿舍的时候,人多他也就不怕了,现在大伙都睡了,就他自己身处险境,难免恐惧异常。 过了会脚步声消失了,富二代探头往走廊里看,没见异常,就壮着胆子出了厕所,蹑手蹑脚往宿舍走。走了过半,脚步声骤然响起,富二代下意识的猛然回头,一个灰色的人影正向他走来。富二代嗷的一声,玩了命的跑。见鬼了,见鬼了,富二代进了宿舍失控狂喊。待众人出来查看,自然是什么都没有了。虽是这样,大家也都形成了默契,上厕所都是结伴而行。
过了些时日,也没见什么异常,大伙也就不再把富二代的事放在心上。这天夜里,熄了灯,大伙又在床上开起了卧谈会,话题不知怎么又转到富二代身上了,大伙笑话他胆子小,自己吓自己。开始富二代还争辩几句,后来干脆就不吱声了。正说在兴头上,走廊里不适时的又想起了脚步声,众人噤声,都朝门口望去。那脚步声似是愈来愈近,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脚步声在接近宿舍门时突然消失了。
也不知是谁轻咳了一声,众人疑惑回头,竟看到一个人影蹲在宿舍的墙角,那人似是头埋在双腿之上,双臂抱膝。没人叫喊,也没人敢动,都裹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走廊里又响起了脚步声,墙角那人站起身来,向通往走廊的门缓缓走去。众人刚要缓口气,却见墙角又走出一人,就这样,陆陆续续出来了五六人,也看不清男女,各个都穿着灰蒙蒙的衣服裤子,一个跟着一个,出了门向走廊深处走去。
其实富二代早就看见墙角那位了,咳嗽了好几声也没人注意他,他又不敢明说,就只能猫在被子下面不吱声了。后来大伙都往门口看,也是他轻咳了那么一下,大伙才注意到墙角那位。
此时众人早都傻了,谁也别笑话谁了,平时胆最大的也没敢下床,就这么一直熬到早上。大伙立马收拾行李,说什么都不住了。导员问了原因,也未作解释和劝慰,马上安排了旅馆安顿大伙暂时住下。
平哥说,那楼地上部分是实验楼,地下室二层和三层也都是锁着的,不知道做什么用。至于日本人当年在这栋楼里都做了什么,就更是不得而知了。 故事二十八 痴傻
财务科老科长退休,史副科长顺理成章顶了位,去掉了副字,家中妻子又为他诞下一子,取名大龙,可谓双喜临门,好不得意。可惜好景不长,儿子不到周岁诊断出有脑部损伤,疑是母亲在孕期误服药物所致,一家人惆怅不已。幸国家有政策,几年后又怀了二胎,生下健康女儿。
随着大龙慢慢长大,智力上的缺陷愈发明显,小学二年级读了两遍,小学三年级读了三遍,到了小学四年级怎么都跟不上了,无奈退学。父母双职工,白天大龙就在厂区和家属区里闲逛,没几天,就将同事邻居的名字、职位、关系彻底摸清,牢牢记住。
大龙虽有些痴傻,但并不那么疯癫,除非被激怒,否则很少有骂人打人的行为。相反,却比楼主有礼貌的多,见人必打招呼,什么张姨、李叔、王大爷,陈哥、孙姐、容嬷嬷。而且颇会察言观色,谁有个头疼脑热、心情郁闷,都会上前安慰几句。所以,大龙在不发病的时候,和人进行正常交流还是很顺畅的。
大龙很憨厚,不会欺负别的小朋友,就是玩闹的时候手下没个轻重,碰到理解的家长也就那么地了,碰到不理解的免不了要找到大龙家里说道说道。都说孩子天真无邪,楼主颇有微词。
无论在哪,总能看到按说已到明白事理年纪的孩子,欺负别的孩子,原因无非是对方家庭背景不太好,或是身体有缺陷等等这些无关人格尊严的理由。
大龙也遭受过这样的待遇,偶有孩子相互唆使、怂恿,翻新花样的欺负大龙,大龙疼痛难忍也是大哭而已,很少还手记仇,下次见了一样的亲近。尤其暑假的时候,大龙裸露在外的身体上,总是带着点新伤旧疤。可怜?恐怕大龙自己并不这么觉得,幸与不幸都是由此而来吧。 大龙十三四岁的时候,有次和妹妹在路边玩,基本上就是妹妹怎么指挥他怎么做,他也乐得如此。两人正玩得高兴,手舞足蹈,打从后面来了辆自行车。
骑车人可能也是刚学会,不太熟练,见前面有两个孩子疯跑,就有些慌,忙喊,别乱动,别乱动!妹妹倒是真听话,立时就定住了,不敢再动。然后,骑车人晃着车把,就朝妹妹撞去了。这就是传说中的锁定目标再开火吧。
大龙见妹妹被撞个跟头,膝盖也蹭破了,躺在路边哭,就疯了一样冲向骑车人一顿狂踹。骑车的虽是成年人,也被这阵势吓坏了,撒腿就跑。大龙哪管这个,你跑,我就追,活活追出去两里地,实在追不动了才回来。见自行车还在,捡了块砖头,就把车处理成了终身残废。
大龙转眼十七八了,个子窜到了一米八,膀大腰圆,再这么成天的到处游荡也不是那么回事。史科长就到厂里求情,希望能照顾一下。厂里一看,别的他也干不了,能干也不放心,算了,就让大龙负责打扫卫生吧。
于是,每天清晨,厂里职工刚起床睡眼惺忪的出门倒脏水呢,就看见大龙推着垃圾车,扛着大扫帚,雄赳赳的开工了。大龙态度很认真,只要领导说到的地方,他肯定要努力干到,至于干得好不好就另说了。 话说大龙挨个办公室去收垃圾桶,进了某个科室,和科室里的叔叔阿姨一一打过招呼,突然停住了,呆呆的望着报刊架,抓抓头发,嘴里犹犹豫豫了半天,才吐出几个字:叔叔好。说完赶紧拿了垃圾桶退了出去。这可把科室里的几个人整蒙了,大龙这是和谁说话呢?
第二天大龙照例来收垃圾桶,打过招呼后又朝报刊架说了声叔叔好,科室里的人这下坐不住了,大龙你这是和谁说话呢?
大龙有些糊涂了,说,坐在报刊架上的这个叔叔不是你们科新来的么?几个大人慌了。这个科室之前一直有人生病,大到糖尿病,小到发烧感冒,生病很平常,不平常的是前个生病的刚回来上班,马上就有请假看病的,都接上溜了。也就是说,这个办公室平时几乎都是缺一个人的。
有个好信儿的,觉得不妥,就找人算了算,说是有不干净的东西跟着进办公室了,要在那上班,就不走了。那人就把这事跟科长说了,科长没信还把他批评了。
大龙就问了,这个叔叔姓什么啊,我还不知道呢。几个大人心想,这怎么和他解释啊,正犯愁呢,一个大姐就说了,大龙啊,这是个坏人,你别理他。大龙当真了,就问那咋不让警察抓他?大姐说,警察管不了这事,他还没坏到那个程度。
大龙记住了,转过天再来,发现报刊架上坐着那人还没走,就生气起来,破口大骂,爹长妈短的都上来了。见那人不吱声,大龙骂累了就走。就这么的养成了习惯,每天大龙来收垃圾,都要冲着报刊架大骂一场,这成了办公室一景。
持续了半个多月,这天大龙收起了垃圾桶,刚要冲着报刊架大骂,突然收了声,转身走了。众人奇了,赶忙上前问怎么不骂了,大龙憨憨一笑,我又不是神经病,那块没人我还骂啥啊。
说来也奇怪,打那以后,这个科室的职工健康水平逐渐平稳。 故事二十九 寻矿
山子学的地矿专业,少不了要出野外。本科时出野外,都和旅游差不多,也不远走,就周边地市转转,长长见识,嘻嘻哈哈去,高高兴兴归。等山子考上了研,发现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了,傻了眼,丫的导师动真格的了。
今晚导师通知收拾东西,明早就开拔深山,一住就是数月。楼主问山子,这祖国大好河山都看遍了吧,羡煞我也。
山子不屑道,呸,一开始看什么都新鲜,什么都美,美得你都能呆掉,可美能当饭吃么?要是去的地方有人家还好点,借住下,起码能有个遮风避雨吃热乎饭菜的地方。要是到了鸟都不拉屎的地方,只能住帐篷,吃白水煮菜,方便面都成了奢侈品。夜里想家,都特么差点哭出来。
这山子看上去也确实比以前结实多了,看上去也精干了几分。楼主八卦,问山子,你们进山就没发现个古墓、溶洞,碰到个僵尸粽子啥的?山子更加不屑,只道,你那是小说看多了,别说人,就是鬼我们都恨不得冲过去抱住亲两口。
不过倒是有两次经历,让山子记忆颇为深刻。
山里开金矿的老板们挣钱不少,可也都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活计。常闻有抢劫金矿,伤害人命的事,所以这些老板们绞尽脑汁,想尽一切办法要把矿上的安保工作做到滴水不漏。话说山子一行人进山采集矿石标本,发现当地金矿矿石中的金含量远高于开采标准,就向老板讨一块回去研究。老板不允,这一块石头就上万块钱,哪舍得白白送人。 山子他们见讨要不成,决计自己去寻。自然,是偷偷摸摸的。看好没人的时候,在金矿余脉上采集,也是运气,便找到一块典型的矿石。一行人欢呼雀跃,只听得远处一阵吠叫声。领队大叫一声,不好,快跑!大伙不晓得其中利害,但见领队神情颇为慌张,各自心中一凛,不及收拾,裹了家伙便向山下奔去。
大伙踉跄中闻听身后吠叫声愈来愈大、愈来愈近,忍不住回头望去,这一瞧不要紧,只见黑压压的一片黑云贴着地面翻过山头,急速冲来。没人有功夫惊恐喊叫,只是憋着劲的狂奔。勘探队的皮卡停在山脚,领队先至,发动了汽车,等不及人到全,就已缓缓开动。
山子到了车后,将装备丢到车斗里,翻身上了去。山子这才回头瞧望,这群黑物什乃是一条条大狗,有獒犬有狼犬,一个个呲着牙咧着嘴,浑身的肌肉随着跑动不断颤动,嘴里分泌的涎水顺着嘴角向身后飞去。
待最后一人连拉待扯的上了车,这群护家犬距车已不过数米,身体素质较好的两条狗已经跃起,眼看前爪就要打上车尾,领队猛踩油门,让两条恶犬扑了空。虽然和群犬拉开了少许距离,但这些个恶神却恋恋不舍,紧紧跟随。
追逐许久,群犬听得身后一声唿哨,才住了脚,回身而去。众人这时早已软了腿脚,若再下车怕是一步也跑不动了。要不是众人及时上了车,早就被这些个恶神撕成了碎片。 还有一次是在东北的老林子里。经年累月的沉积,使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残枝败叶,足踏于上,甚是宣软。山子这时候已不是早先的菜鸟,几个同门的师兄对他也不像一开始那般处处护着。山子和众人渐渐拉开了距离,独自一人向林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行去。
时值初秋,林中树木尚未将树叶尽数褪尽,加之林深木密,视线并不好,十米以外的物什便看不真切了。山子虽说也有些个经验,但也不敢托大,时刻注意将自己置于其他队友的视线之内。
小山这边以木棍探路支撑,前方传来悉悉索索刮蹭树枝灌木的声音,小山心想,这是哪个大爷这么贪功冒进,拐了个大弯跑到前面去了,听这声音,身上不知会留下多少划伤。
小山刚要呼喊,细听之下却有些不对头,那人像是冲着自己这边来了。小山正纳闷,却从前方钻出一庞然大物,黑黢黢油亮亮,一双獠牙泛着寒光。哪里是什么人,分明是头货真价实的野猪!常言道,一猪二熊三老虎,饶是那山中之王东北虎,见了那正值壮年的公野猪,也不敢轻易冲撞,遑论人乎。
听老乡说过不少关于野猪的故事,山子深知这野猪的厉害,今日见了真身,更是骇然不已。山子身子抖若筛糠,想跑,两条腿却已不听使唤。山子试着攥紧手里那根小木棍,心里也明镜一般,野猪若是冲撞过来,小木棍也不比牙签强多少。
野猪探着头,嗅了嗅,蹄子在地面上狠狠的蹭了几下,猛然冲了过来。山子脑袋轰的一下,用尽全身力气,却只是将身子偏了一偏。尘土树叶飞扬,野猪贴着山子的裤腿冲过去了……然后……就那么一直冲下去……
山子到现在也不清楚,那野猪到底是不是冲着他过来的,但双方对上眼的那个瞬间,山子永生难忘。也许,那是只春情漾荡母野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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