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
陈玖禾接过沈屹承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眼泪，随即长舒了一口气。
是真的喝多了，情绪都变得难以控制了。
打开了车窗，陈玖禾看向了窗外。
窗外的冷风一吹，整个人这才跟着冷静了下来。
缓和过来之后，陈玖禾才对着沈屹承满是歉意地开口道，“对不起啊小舅舅，让你看笑话了。”
沈屹承是真的第一次看到陈玖禾这副模样。
当年陈家出事，边翰不让他出手帮忙，只让他暗中盯着，要是陈玖禾真的有危险再出手。
那时候边翰和他都以为陈玖禾会熬不下去，会服软，会回来。
可是她没有。
就算是那个时候，面对骤然的变故，他都没有看到她这么崩溃过。
甚至在决定验尸的时候，他看到她从里面出来，行尸走肉一样，整张脸纸人一般地惨白，但是她也还是能强撑着跟身边所有人沟通着发生的一切，就好像一个提线木偶，没有感情，却能做到所有的事情。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直接地宣泄情绪。
沈屹承是真的心疼，心疼之余却又有些欣慰，感觉她总算是有了些正常的人类情感了。
“想哭就哭吧，我怎么会嘲笑你。”沈屹承说话间再次递了张纸过去。
陈玖禾这才应了一声，接过纸擦了一下眼泪，然后轻靠在座椅之中，沉沉地闭上了双眼。
沈屹承其实比她大六岁，陈玖禾有些记不清自己第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印象中好像每次只要边翰出现，他就会跟在身边。
那时候他也还小，却总是一副少年老沉的样子，寡言少语，连笑容都很少见。
那个时候每次被边翰带过去都是陈玖禾最抵触最不开心的时候。
边翰强迫她学习的那些东西每一次都让她累得半死。
那个年纪根本不知道这些东西普通人连接触都万分困难，她只觉得沉闷，只觉得无趣，只觉得异常难捱。
所以在那种情况之下，难免迁怒于那个时刻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沈屹承。
陈玖禾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对这个冰山脸改观的。
但是一旦熟悉了之后，她才发现沈屹承跟她是一类人，看着冰冷，其实都有一颗炙热的心。
外表的冰冷只是他们下意识的自我保护而已。
她第一次对他有好脸色好像就是那次她出言不逊惹恼了边翰，边翰鞭子都取出来了，最后却都打在了他的身上。
陈玖禾轻靠在车门之上，醉意朦胧，呢喃着开口道，“小舅舅，你后背还疼吗？”
那一次边翰下手特别特别的狠，是她现在回想起来都还会害怕的程度。
看着滚倒在血泊之中的人，陈玖禾都差点以为沈屹承就这么被他活活打死了。
陈玖禾的声音落入到耳中，沈屹承攥着方向盘的手不由得微微收紧了几分，温柔道，“你说什么？”
“对不起小舅舅，是我连累了你。”大概是觉得自己到了安全的环境之中了，酒意瞬间汹涌而来，陈玖禾轻靠在车门之上，带着浓浓的醉意含糊出声道。
“如果不是我，就不会连累你被外公打了……”
“还疼吗，小舅舅……”
沈屹承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过去这么多年，没想到她还会记得那件事情。
转头看向了此刻醉得迷迷糊糊的陈玖禾，沈屹承眼底满是温柔，低声道，“早就不疼了，傻丫头，难为你记了这么久。”
沈屹承这么说着，抬起右手轻轻靠近了她的脸颊。
但是最后还是没有触碰上去，只是在靠近她的地方稍稍停留了一会，然后缓缓收回了手，继续认真开着车。
车子一路开回到了庄园内。
听着车子的声音，张姐就急忙迎了出来。
沈屹承这才打开车门将人抱了下来，直接向着屋内走去。
张姐看着只是一个普通慈祥的妇人，但是沈屹承很清楚能在边翰手底下的人，还能被他特意派来照顾陈玖禾的，都不会是什么普通人。
至少她一定有能力护陈玖禾周全，但是也一定会成为边翰留在陈玖禾身边的耳目。
所以这会沈屹承也没敢有什么多余过分的举动，在把陈玖禾送回房之后，就转身准备离开了。
反倒是张姐快走了两步追了上来，看着沈屹承开口道，“沈少爷，小小姐这是怎么了？”
“大概是看到了网上的那些言论吧。”沈屹承浅淡地应着，“义父不让我插手，不然她也不至于这么难过。”
只是一堆不实的言论而已，不只是言论，就连散播这些言论的人他都能轻而易举一并处置了。
但是奈何边翰不允许他插手，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玖禾这么难过。
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沈屹承当然知道张姐是一定会一五一十汇报给边翰的，但是他毫不在意，他就是想让边翰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他是有情绪的。
其实一直以来边翰都是这样的，用逼迫陈玖禾的方式让她无路可走，不得不跟他妥协。
陈家出事的时候他们明明可以干涉的，只要边翰出手了，陈父说不定就不用死了。
可是他没有，他就这么看着，看着陈家一夜倾覆，看着陈玖禾失魂落魄地四处求人。
看着她在陈父的墓前哭晕过去好几次。
而边翰呢，在陈玖禾坚持验尸的那一刻，只是轻飘飘地说了句，“好样的，不愧是我边翰的血脉。”
到底是多冷血的人，才能看着自己的骨肉至亲经历这些磨难？
沈屹承是边翰养大的，是边翰从那些雇佣兵的手上救下了他的性命。
从小，边翰教他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忠诚，所以他没有办法背叛自己的这个义父，甚至连对他说不都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一直以来，只要边翰要做的事情，他都可以不问对错，不管是非，尽他所能帮他做好。
但是涉及到陈玖禾，这一次他却还是有些掩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在说完这番话之后，他也没有停留，而是抬步走开了。
张姐看着沈屹承此刻的模样，轻叹了一口气，但是也不敢多言，只转身快步走回到了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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