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彬“哦”了一声，似乎是听懂了，可是陈佳佳却皱起了眉头，对着分析得正起劲的文宇说了一句：
“一般人是没有这个习惯，可是师父你有，你就像张震一样，猜不透艾雪失踪的原因，所以，你也钻进了牛角尖！”
文宇的表情一下子黯淡了下来，陈佳佳是第一个读懂他内心的人，过去的五年，他曾多少次希望能有一个人读得懂他，可是现在读懂了的陈佳佳突然说出来的话，就像一把尖刀一样，搅得他心窝里生疼。
“咳…那个，小陈啊，你去把这些证物报告放回原处，记得登记啊！”郑彬赶紧把陈佳佳赶了出去，这个小丫头片子，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那个，老文啊，陈佳佳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啊，年轻人，不懂事儿！”
“呵呵，老郑，这么些年，也只有他看懂了我，看懂了我和仇阳。其实，我何尝不知道呢？我和张震就是一种人，他钻进了他的牛角尖，我又何尝不是钻进了我自己的牛角尖呢？老郑，为了艾雪，我耽误了多少时间？耽误了多少事又耽误了多少人？你家里有钱，老婆也取了，儿女成双，可是我呢，我们家老爷子呢？
是，我知道我该重新开始生活了，可是心里这道坎儿，它，它就是过不去啊。老郑，我求求你，你要是真的知道什么的话，我求你告诉我，告诉仇阳，就算看在我家老爷子的份儿上还不行吗？”
郑彬是怎么也没能想到陈佳佳的一句话最后会演变成这个结果的，艾雪的秘密不仅在文宇那儿是道坎儿，在自己这边也是一根刺，多少次他差点就忍不住开口了，可是每次要开口时，他总是能想到丁松，想到丁松老婆的悲惨样儿和艾雪的悲惨样儿。其实郑彬并不信丁松的“文宇也会和艾雪一样的下场”那一套，郑彬知道，文宇的身手远不至于会落得那么个下场，只是他害怕，害怕文宇和仇阳知道后会打乱他们的整个计划，如果这个计划一泡汤，又有多少人会和丁松的老婆还有艾雪一样，惨死在对方的毒手之下呢？
“你，你说什么呢？老文，我哪儿会知道艾雪的情况呢？再说了，我要是知道了，还能不告诉你？你可真是的，不会是被陈佳佳气糊涂了吧？”郑彬无奈，只好撒了一个没有丝毫技术含量的谎。
文宇盯着郑彬看了很久，直到看得郑彬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了才放过了他。
“好吧，既然你不知道，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老郑，哥们儿这个牛角尖恐怕是钻不出来了，往后要是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你可多担待一点。”
郑彬现在还不知道文宇是什么意思，可又不好细问，只好回答道：
“哎，有什么担待不担待的，做兄弟的，一辈子！”
文宇站了起来，感激的拍了拍郑彬的肩膀，然后说道：
“行，我也该回去了，陈佳佳那儿就算了吧，她也只是说出了她想说的话，没什么错，你就别怪罪她了！”
文宇说完，就耷拉着个脑袋出了刑警队。
还没走出刑警队大院儿，文宇便听到了陈佳佳急匆匆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等等，师父，我送你！”
文宇停住了脚步，等着跑过来的陈佳佳，笑道：
“怎么？昨天把我扔在了半路上，今天还要再干一次？”
陈佳佳脸“刷”的一下红了，她不敢去看文宇的眼睛，只是低声说道：
“昨天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今天，也是我不对，我不该乱说话，让你伤心了。”
“陈佳佳，你没什么不对的，昨天是我说错了话，你不是小屁孩儿，你是个成熟的姑娘。今天，你也只是说出了你想说的话，而且，你说得很对！说出来你也许不相信，其实我很早就希望有个人能够看懂我，你是头一个，我是没想到当自己听到了自己真实的处境之后，竟然会有那么大的冲击力。艾雪这个牛角尖我的确是钻进去了，能不能够出得来或者说什么时候出得来，都还是个未知数，所以我想，不管是姚薇，还是你要给我介绍的那个朋友，我可能都无缘相处了。”
陈佳佳一听就知道文宇这是听懂了她昨天说的话，而且她也猜得到，文宇之所以能听懂，很可能是姚薇起了作用。
“上车吧，我送你！”陈佳佳没有回应文宇的话，而是走在文宇的前面上了车。
一路无话，陈佳佳这一次准确的把文宇送到了医院，文宇看着陈佳佳，欲言又止，只好叹了口气然后下了车，陈佳佳没有停留，等文宇下车之后，马上开车走了。
回到病房后，文宇看见自己的病房里除了姚薇之外，还坐着另外一个女子，她背对着门口，正在和姚薇聊着什么。
姚薇看见文宇之后，赶紧站了起来，指着文宇对那位女人说道：
“他回来了，你有什么话就跟他自己说吧！”
女人转过头来，文宇看清了她的脸，是小燕。依旧是浓妆艳抹，依旧是衣着暴露，文宇实在是不懂，这到底是这类女子在给自己打广告呢，还是她们根本不知廉耻。
“文哥！”小燕开口叫了一句。
“你怎么来了？”文宇对她的穿着实在是不感冒。
“我哥托我给你捎个信。”小燕说着，递了一个包裹过来。
“又捎信？”这话是姚薇问的。
文宇接过了包裹，是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他没有急着打开，放在耳边晃了两下，然后对小燕问道：
“你哥没跟你说他现在在哪里？”文宇并没有把仇阳来过医院的事情跟姚薇说过，现在他又在确认小燕对仇阳的行踪知不知情。
“我哥不让我知道，他就给我寄了一个包裹，还写了封信，邮戳上只写了个南山市，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信呢？”文宇问道。
“信在我这儿呢。”
“给我看看。”
小燕把自己的手提包往身后一藏，然后防贼似的看着文宇，看杨子是不想让他看那封信。
小燕把手提包藏在身后之后，然后警惕的问道：
“信是写给我的，凭什么给你看啊？我哥就说了让我把包裹给你，其他的话都是写给我看的！”
对于小燕的话，文宇是相信的，从她对仇阳的态度来看，算得上是言听计从，如果仇阳有什么需要她转达的话，相信她是不会隐瞒的。
文宇这时走到床边，然后坐了下来，他看了小燕一会儿，然后问道：
“小燕，你上次在南山市找到我之前，和仇阳发生过什么事，你能不能告诉我？”
小燕依旧警惕的看着文宇，然后摇了摇头，说道：
“不能，这是我跟我哥的事，我不想告诉别人。”
“可是，你哥，现在不知所踪，我看你那天在南山市的样子，恐怕是跟别人打斗过吧，你难道就不担心你哥会有危险？”文宇煞有其事的说道。
“哼哼，看来你跟我哥还是不熟，我哥是医生，而且他还会打架，你是没看到的，他打起架来，那叫一个威风，我哥都能一挑三！”小燕的表情看起来很是骄傲。
“一挑三？”文宇在心里琢磨了起来，小燕说了个具体的数字而不是说一个人可以打几个，这就说明她亲眼见过仇阳一挑三。文宇回想起来，据当时文良所说，去到仇阳宿舍的人就是三个，可是从监控录像里并没有看见小燕出现过啊。
“难道是仇阳在别的什么地方又一挑三过？”文宇在心里说道。文良还说过一个情况，说仇阳是带着向本贵一瘸一拐的去了大宗货物集散地的，说不定小燕就是在向本贵的迪厅里见到仇阳打人的，可是还是那个问题，监控录像里没有小燕，而且，仇阳自打出现在监控录像里以来，除了带着向本贵去到集散地之外，都是一个人，小燕又是怎么最后和仇阳接触过的呢？
“你说得没错，仇阳的身手的确了得，不过，他身手再好，打得过子弹吗？你难道没听你哥说过，对方手里有枪吗？”文宇狠狠的说道。
显然，小燕是听仇阳说过的，因为文宇的话刚一说完，她“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然后搓着手自言自语的说道：
“对啊，他们有枪，有枪，怎么办？怎么办呢？”
文宇趁热打铁，说道：
“怎么办？告诉我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我才好去帮他啊！”
“好，我说，我都告诉你！”小燕惊慌失措的说道，“那天我在贵老板的迪厅里正玩儿着，贵老板突然找到了我，问我哥的下落，我不说，他就打我，没想到我哥这时跑了来，从贵老板的手下把我救了，还连带着把贵老板和他的两个保安给揍了一顿。然后我哥又让我从后门离开，去邻县等他，我在邻县一直等到半夜才等到我哥，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贵老板被杀了，我哥让我在邻县住两天，然后给了我你的地址，他让我找个时候去找你，事情就是这样的。”
“那，你和仇阳之前就认识吗？”文宇问道。
“何止是认识，我俩还睡过一张床呢！”
“你们！哎，算了，那仇阳之前一直在干什么，你知道吗？”
小燕这时看了看文宇，又看了看姚薇，似乎有什么事情说不出口一样。
“你别担心，她也是仇阳的朋友，我们都会帮他的。”文宇看穿了小燕的心思。
“那个，我说了你们可别外传！”小燕放低了声音说道，“我哥好像一直在琢磨着做毒品生意！”
“毒品！”姚薇惊讶道。
“你小点儿声，我就是和我哥在迪厅里认识的，那会儿他就一个劲儿的问我从哪里可以进到货，我当时还以为他只是一个瘾君子呢，就把我的卖家告诉了他，哪儿知道他竟然还嫌少，说他是要做生意的，不是买来给自己用的。”小燕补充道。
“仇阳？做毒品生意？”姚薇还是不敢相信。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啊，现如今，就数玩儿这个能赚大钱，我看我哥就能做成！”
文宇看了看小燕，又给姚薇使了个眼色，然后说道：
“好了，小燕，我只要知道他做过什么还有想做什么就有办法帮他了，你只管放心。”
“反正我哥说我可以相信你，那我就相信你一回。好了，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信我也捎到了，我就先走了。”小燕说完就站了起来，然后朝门外走去，在刚出门口的时候，她突然转过身来，笑道，“对了，我哥说了，让我谢谢你！”
小燕走了之后，文宇才把包裹打开，和他想象的一样，是一个手机，但也有点儿不同，是一部2g手机，文宇翻过来翻过去的看了片刻，手机看上去有被拆开过的痕迹，文宇估计这是经过改装了的。
“仇阳干嘛给你寄部烂手机啊？”姚薇问道，显然她也看到了手机被拆开过的痕迹，只是她以为这是使用过后的痕迹。
“他可能是想跟我单线联系吧，难道你忘了，他的手机老是打不通。对了，姚薇，对于仇阳做毒品生意的事情，你怎么想？”
“我？我是不敢相信，他不是医生吗？医生赚得可不少，还有，你们不是找艾雪吗？仇阳会放弃艾雪而去贩毒？我怎么就觉得那么不靠谱呢！”
“姚薇，有些事情我们暂时还不了解，但是我相信仇阳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我想请你不要把今天小燕说得话说出去，特别是文良那边，好吗？”
“我当然不会说，这么不靠谱的事情，说出去了别人也不会相信，还有小燕那姑娘，和仇阳睡到了一起，我怎么就那么不相信呢？”
“呵呵，这也是人之常情嘛，仇阳也有七情六欲，他的私生活咱们就不讨论了吧。对了，你来中北也有好几天了吧，你看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要不你就先回去吧，你公司里还有那么大一摊子事儿呢！”
“你这是要轰我走吗？”姚薇幽怨的问道。
文宇笑了笑，说道：
“我想我们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我也不需要多解释什么，你为我忙碌了这么久，也该歇歇了，你先回去，我答应你，只要艾雪有了结果，我就会去找你的！”
今天的天气格外的晴朗，地处中国中原地带的中北市虽然还蒙着一层厚厚的雪，但还是挡不住阳光所带来的温暖，积雪在慢慢的融化，到处洋溢着欢乐的滴水声，也许你从表面上看上去，那些植物的枝叶还处在枯死的状态，可是当你刨开它们脚底下的细土，你就会发现它们的根系正在生猛的生长着，春节还没过去，所有的一切就在预示着春天的到来。
姚薇并没有听文宇的话而离开，用她的话说，是文宇虽然可以命令陈佳佳和邱令杨，甚至郑彬很多时候都要听从他的安排，可是她自己却有权力不去听从他的安排。
“如果你实在不乐意见到我，那我就不来医院咯，你以为我在中北市除了在医院陪你，就没有别的去处了吗？”姚薇这样说道。
姚薇7点多给文宇带了早餐之后就从医院消失了，她并没有告知文宇她的去向，可是文宇却能肯定她不会离开中北市，这不，她的大衣还挂在文宇的病床当头呢。
文宇满意的吃完了姚薇给带的早餐，然后洗洗涮涮一阵子，便换了身行头走了出去。阳光虽然带来了温暖，可那是对于那些还没急着脱下冬装的人而言的，文宇显然小看了冬天的威力，猛然换上了轻薄得体的西装，一下子就把他冻成了一团。
“有钱了得添件大衣。”文宇一边哆嗦着叫车一边在心里面想着。
早上8点整，文宇准时的出现在了刑警队门口，这一次，他没有等人群散去才上楼，不是他不愿意等，而是实在冷得厉害。
“哇，师父，你这是要相亲去吗？”陈佳佳就像得了隔夜健忘症一样，似乎昨天的对话对她没有半点儿影响似的，拍着手叫道。
文宇进门的时候，郑彬还在主持着早会，几乎所有的警员都在场，陈佳佳的一句话马上把这些人的注意力从郑彬那里转到了文宇的身上，原本就不愿意待在人群中间的文宇一下子变得更加不自在了。
“那个，老郑，我去指挥室等你。”
文宇冲着郑彬一点头，就朝着指挥室的方向急匆匆的走了过去。
指挥室里的暖气让文宇浑身一激灵，紧绷的肌肉马上就放松了下来，他原以为按照之前的时间，郑彬他们的会起码会在半个钟头之后才能开玩，可是没想到，他把椅子刚坐暖和，陈佳佳就端着一杯茶走了进来。
“师父，喝茶。冻坏了吧，年纪一大把了，学什么不好，学人家要风度不要温度！”
文宇双手捧着热茶，被子烫得他直换手，他一边呼啦的喝着茶一边不以为然的说道：
“你懂什么？你以为我是为了装帅才穿这身出来的？”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我说了，今天是总攻的时间，我穿这身也是战术之一！”
“得了吧，在我们警队我还从没见过哪个人穿着西装革履进去过讯问室，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就可以唬住我！”陈佳佳的表情颇为不屑。
“哎，也是，你这才刚入门，这么深奥的道理我说了你也一时半会儿理解不了，待会儿你就看着吧！”
两人又等了大半个钟头，郑彬才急匆匆的赶到，郑彬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眼文宇，然后嘴巴一瞥，笑了出来。
文宇预感得到郑彬要说的话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于是还没等郑彬开口，就举手拦住了他。
“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也懒得跟你废话，你不是要抓紧时间吗？去，通知看守，提审张震！”说完，文宇头也不回的进了讯问室。
再次见到张震时，不仅是讯问室里的文宇，指挥室里的郑彬和陈佳佳都大吃了一惊。只不过一夜之隔，张震看起来就憔悴了很多，甚至，他的头上都能看见白头发了。张震从进屋开始，始终没有抬过头，更不用说看文宇一眼了。
“张总，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文宇问的这是真心话，他可以预料到张震这几天的心里不好过，可也想不到对他的影响会这么大。
“废话那么多？你不是要静坐吗？那就安安静静的坐着吧！”张震的语气听起来都有气无力的。
“不，张总，咱们今天不静坐了，说会儿话，成吗？”
张震闻言立刻抬起了头，双眼放光的盯着文宇。
“哈哈，你沉不住气了吧？总算要开口了吧？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什么问题都不问呢？”
坐在指挥室里的郑彬万万没想到，曾经叱咤中北市的黄金王老五，现如今竟然会这么的幼稚，“这不是在赌气吗？”郑彬在心里想到。
文宇这时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笔挺的西服，然后围着张震转了一圈，最后双手插袋坐在了桌子上面，精神抖擞，潇洒帅气，整个一个律政先锋的范儿，与之相反的张震，却是形貌憔悴，衣着不整，和文宇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张震也许是觉察到了这一点，刚刚提起来的精神，一下子又萎靡了下去。
“张总，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脸色会这么差，我也知道你这几天是倍受折磨，我更加知道你并不是因为被关在了这里才变成这个样的，张总，我可能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你知道为什么吗？”文宇上半身微微前倾，可是屁股始终没有离开桌面儿。
张震没有说话，也没又做出任何反应。
“你不说话，那我就告诉你，是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人。你可能不以为然，你是商界才子，中北市的纳税大户，仅仅每年的纳税数额就足够普通人忙活一辈子了，而我不过是一个辞掉了公职的无业游民，两者无论从哪里去看，都没有可比之处。但是，你别忘了，一个人的性格才是他自己最本质的属性，你，我，从性格上说，是一样的。
张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现在面对着我，有点自惭形秽吧？你那么会看人，难道就没又看出来，当时我面对着你时，也是和你现在一样的心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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