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闻言,也不气恼,啪的一声,直挺挺跪下,然后恭恭敬敬的将诉状呈上。
看着唐寅毫不犹豫跪下,堂外旁听的少年,眼神似乎产生了一些变化。
刘知府见状,不由问道:“吴郑氏是你亲戚?”
唐寅顿时回道:“回大人,学生与吴郑氏并不相识,只因祖孙二人太过凄惨,学生不忍,这才前来相助。”
刘知府闻言,顿时面露欣赏之色。
读书人可还是很傲气的,唐寅能够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毫不犹豫的下跪,可见品性不错。
随后,刘知府朝着唐寅摆了摆手。
“罢了,起来回话吧!”
王通判见状,想要再说什么。
刘知府却是有意无意的看了他一眼。
感受到知府大人的目光,王通判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刘知府见状,也没有理他。
“此案本官已然知晓大致情形。”
“吴郑氏,自愿将家中宅院卖与黄贯中,得铜钱三十,有契约为证,你有何话说?”
刘知府的话音刚落,黄贯中也适时的将那张契约取出来,当堂展示。
看过契约,堂外的围观百姓们,顿时一脸愕然,看向老妇的眼神,顿时产生了变化,有不解,有惋惜。
契约上面的字不多,大体内容如下:
“今有吴郑氏,自愿将家中宅院卖与黄贯中,得铜钱三十,万不可反悔,立约为证。”
后面还附有双方手印,证人署名,以及官府牙行的印鉴。
唐寅见状,顿时冷笑一声。
“大人,此契约有问题,学生已然将契约默下,还请大人一观!”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张白纸,上面将契约的内容原样抄了下来,只不过,加上了段句。
古代写字,是没有段句的,很多人就是这样的钻空子。
结果唐寅段句之后,内容顿时变了意思:
“今有吴郑氏,自愿将家中宅院卖与黄贯中,得铜钱三十万,不可反悔,立约为证。”
铜钱三十,经过断句之后,立马变成了铜钱三十万,换算成银子,正好三百两。
刘知府看过唐寅的断句,顿时眼睛一亮,朝着堂下的一名衙役招了招手。
“来呀,给堂外百姓观看!”
衙役立马小跑了上来,取过白纸,跑到堂下展示给围观的百姓看。
一众百姓看过之后,却是恍然大悟起来。
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就说没有那么傻的人,三十文就将二进的院子卖掉。
三十文和三十万文,差别可是太大了。
众人看向黄贯中的目光顿时充满了愤怒。
军方三人组看到唐寅断句过后的契约,少年大大的眼睛越发的明亮。
方姓汉子则是一拍脑袋,骂了一句。
“他娘的,我怎么没想到?”
此时黄贯中,也看到了唐寅的断句,脸色有些难看,不过却依旧不为所动。
刘知府顿时朝着黄贯中喝道:“你还有何话可说?”
黄贯中却还是不急不缓的,朝着刘知府施礼道:“大人,此契约有证人,也有牙行的印鉴,当初签下之时,说好的便是三十文,草民也没想到,吴郑氏会说成是三十万文,草民冤枉啊!”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我去,这黄贯中好生不要脸,倒打一耙,玩的贼溜啊!”
老妇人则是大喊着。
“你胡说,当初明明说好三百两,你却只给三十文,是你欺骗老身。”
“知府大人,是他骗了我!”
刘知府见状,顿时微微蹙眉。
断案讲究证据,契约没有断句,怎么说都有理,你说三十万文铜钱,我说三十文,就是打死不认,你能咋地?
黄贯中在设计这份契约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一点。
所以,即便被唐寅当众点出来,他依旧不紧不慢,胜券在握的模样。
一众围观百姓,虽然义愤填膺,但是契约在这里,又没有提前说好,知府大人也拿他没办法。
一时间,除了怒骂黄贯中奸商的同时,也不由得替老妇人惋惜。
刘知府沉默良久,这才朝着老妇人说道:“吴郑氏,此人虽然无耻,然而所言,也不无道理,你还是自认倒霉吧!”
老妇人闻言,顿时像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地上。
刘知府见状,也是叹了口气,一拍惊堂木,就要下判决。
黄贯中见状,更是嘚瑟。
就在这时候,唐寅站了出来。
“大人且慢!”
刘知府看着唐寅,不由说道。
“唐状师,如今有契约在,即便其中有问题,但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说不清楚,本官也只能按律判罚,你就莫要多言了!”
唐寅听到这话,顿时抬起头来,看向刘知府。
“知府大人,此案既然说不清楚,学生代吴郑氏请大人将此契约作废,”
“三十文钱,我们退给他!”
说着,唐寅重怀里掏出钱袋,排出三十文钱,递到黄贯中身前。
刘知府闻言,眼睛再次一亮,看向唐寅的目光更是赞赏。
“好一招以退为进,这小子,有些急智啊!”
黄贯中听到这话,脸色一变,顿时就像被咬了屁股的兔子,窜了起来。
“大人,契约已定,怎能作废,失信于人?”
唐寅不等刘知府回答,立马怒声喝道:“不能失信于人,指的是君子,你是君子吗?”
说着唐寅转向刘知府,再次抱拳说道:“知府大人,圣人有言,小人常戚戚,君子坦荡荡,在场诸人,皆是君子,”
“大人可以问问在场诸君,若有第二人,认同黄贯中之言,认为百乐街两进的院子,应该卖三十文,我等便认栽败诉,不再上告。”
“若是没有,还请大人开恩,替百姓做主,废掉此契约。”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刘知府闻言,却还是哈哈哈大笑起来,随后,扫视堂内堂外众人。
“可有人认同此契约?”
刘知府说完,现场落针可闻。
谁都知道,这场交易存在欺诈内幕,即便是王通判,都不敢出这个头。
黄贯中见状,顿时急了,一把跪了下来,大喊着。
“大人,不可啊,契约可是经过官府用印的,怎能随意废除?”
唐寅见状,快速说道:“大胆黄贯中,你不仅哄骗老人家的宅院,还敢欺瞒官府,”
“今日若是让你得逞,日后人人效仿,我青州府岂不是要乱套了?”
这话,顿时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唐寅将此案,上升到州府的脸面上,哪还有转圜的余地。
是啊,今天要是让这等小人得逞,日后府衙在青州还有公信力吗?
刘知府不再磨叽,猛的站起身来,朝着黄贯中大喝一声。
“岂有此理,事到如今还敢欺瞒本官,来人啊,重打三十大板,此契约作废,若有人不服,尽管去状告本官!”
说着,刘知府有意无意的看向王通判。
王通判见状,顿时脖子一缩,默默的低下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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