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记杂货铺。
熟识的矿奴都这般叫。
这间打理干净的杂货小铺,生意还算凑合,在石城也算名店。
黄昏时。
一个青衣女孩站在门槛旁,时不时朝街上张望,俏脸紧张。
她是放哨的。
也是杂货铺雇佣的小厮。
当然。
她也是仙奴。
因为性子恬静,长相秀丽,她被少东家相中,不光免去了下矿苦役,也能混上一碗饱饭。
“小姐,有人来了!”
看到街头拐过两个矿奴,并且直奔杂货铺,青衣女孩马上低喊,还拽了拽自己的染血青衣,做出挡驾的准备。
“是我爹吗?”
店里传出一个慌张的声音,同时还有木器摩地的动静。
“不是,两个挖矿的。”
青衣女孩道。
登时,店里动静小了。
接着那女声不再慌张,反而没好气地回她。
“小翠你招呼吧,别一惊一乍。”
青衣女孩哦了一声,又踮脚朝街道瞅瞅,才绕回柜台,来到记账的桌旁。
很快。
来的两人进了门。
他俩正是王浩和王元开。
“浩哥,就是这家杂货铺!要是还没有,就只能去刘记了,刘老头要价忒黑,嘴里半句实话没有,最好别跟他打交道。”
王元开碎碎念着。
他实在搞不懂,一个给人劈柴的学徒怎么忽然对黄符感了兴趣,那玩意儿当不了饭吃。
王浩没说话。
走进杂货铺后,他瞄了一眼青衣女孩小翠,就自顾自看向货架的各种货物。
不愧是杂货铺。
上到笔墨纸砚,下到藤盔便桶,中有蜜饯盐巴,凡是日常所需的,这里皆能找到。
跟其它杂货铺比。
牛记将货物码放得非常整齐,不见凌乱,想寻找何物,一目了然。
而且。
负责售卖的伙计是个恬静女孩,她由始至终笑吟吟站在一旁,全然没有别家眼高于顶、瞧不起矿奴的神态。
找了一圈。
王浩略感失望。
不过,抱着最后的希望,他还是走到记账柜台前:“可有符箓售卖?”
“符箓?”
青衣女孩小翠一怔。
“对,残次品也行,能有效果的。”
“好像没有嗳。”
小翠回过神,抱歉道。
“类似的东西呢?画符的笔墨呢?”王浩仍不想放弃。
通过刚才的窜店寻找,王浩发现,在石城内想买什么稀奇物,不必藏着掖着,大胆去问。
王元开也说了。
经过数千年的遴选,能在石城留下的各种功法典籍都安全无害,其内提到的逸闻趣事虽然流传不广,但也有一撮人知晓,凭此打听不必有什么忌讳。
比如符箓。
刘老头能把它当酒后谈资,还卖给陈大力一张残符。
就表明它不被禁止。
只要你能攒够用来交易的原矿,只要你心甘情愿换取,自然有人卖给你。
“没有的……”
小翠糯糯回答。
看到王浩眼中的失望,她想了想,还是抿嘴问他:“小哥,你找那个作甚?采矿用吗?两天前我家从外面新进了一批货,还没来得及拆包,要不我找找货单”
“哦?那找找。”
王浩顿时来了兴致。
石城店铺的货源广泛,这点他有耳闻。
据说有些东西是从州府和国都淘来的,好玩意儿确实不少。
“好,稍等。”
小翠浅笑低头。
就见她拉开抽屉,取出一叠货单,细细翻找起来。
而为了消磨时间,王浩两人走到一旁,逗弄鸟笼里的一对虎皮鹦鹉。
没过多久。
只听小翠低呼一句‘找到了’。
王浩刚要凑过去。
就这时。
一个瘸拐的人影迈过门槛,进到店里,还拽下门旁挂着的一条毛巾,拍打起身上的尘土:“小翠,找到什么啦?蔻儿没跟你一起啊……”
这人说话很随意。
好像他是此间真正的主人。
循声望去。
王浩的眼睛亮了。
“牛叔?!”
没想到,对方是他认识的。
“呀,掌柜的!”
小翠也一声惊呼。
同一时间。
在柜台后的内屋,跟着响起一阵哐哐叮当的声响,好像仓促间撞倒了木桌板凳。
正是这动静。
进门的瘸腿老者笑容收敛,一双笑眯眯的眼睛瞬间变得阴鸷锐利,凶狠看向紧闭的内屋小门。
“谁?滚出来!”
爆喝同时。
瘸腿老者身形一晃。
就掠到柜台前,挡住了进出木屋的通道。
吱呀!
很快,门开了。
王浩错愕看到,一个瘦高的血衫青年畏缩走出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娇俏的白裙少女。他俩面色泛白,甚至有几分紧张的潮红。
血衫青年他也认识。
半日前,两人还一道赶路。
“九哥!”
他肯定没看错。
这被逮个正着的青年是朱胜安。
出了玉瑕谷,两人在矿场附近‘分道扬镳’,没想到又在杂货铺偶遇了。
场面……
有点意思了。
很明显,瘸腿老者也没有料到。
在他的老脸上先闪过惊讶,但马上黑成锅底,干瘪的嘴唇颤抖,胡须也急剧跳动,眼中几乎喷火。
“臭小子,又是你!”
瘸腿老者抬起胳膊,手指颤得厉害。
没等他完全暴走,白裙少女闪到朱胜安身前,展开了双臂,既勇敢又胆怯地抬起了螓首:“爹,女儿是真心喜欢朱哥的,要打先打我。”
爹?
王浩眨巴着眼睛。
牛叔的女儿?
进店的瘸腿老者是马夫牛常,之前他来往石城,都靠牛常赶着马车接送。封谷前,牛常这位隐藏高手还跟柳妍大战一场,变相救过他的命。
还真是——
巧到家了。
嗳,不对。
他记得两年前,九哥说过牛常有个女儿被仙奴糟蹋了,当时九哥语调平淡,仿佛说的事与己无关。可按时间来掐算,那时的九哥已跟牛叔女儿搭上线了。
好演技!
王浩万分钦佩。
当然。
这不影响他默默退后,将自己置身事外。
场中。
“喜欢他个短命鬼?”
瘸腿老者牛常气极反笑。
“蔻儿,你知不知道他是罪奴?你知不知道他快死了?你知不知道他……”
“女儿知道。”
白裙少女急急点头。
这句话直接把牛常噎住了,脸涨得黑中透红。
某些人吧。
平时挺聪明的,可色心一起,就容易犯浑。
眼瞅着场中的气氛有点僵,朱胜安鼓足勇气,把手放到白裙少女肩头一拨,勇敢走出一步,直面自己的便宜丈人:“牛叔,我会对蔻儿好的。”
“你……”
牛常气疯了。
“劳资宰了你!”
牛常怒吼着要动手。
白裙少女赶紧护住朱胜安,急急朝老爹喊。
“爹,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此语石破天惊。
确切一些。
它是火上浇油!
正在气头上的牛常撸袖的动作顿住,眼睛滴溜溜瞪圆,约莫静止了两三息,就呃地一声,白眼一翻,后仰倒地。
白裙少女和朱胜安连忙搀扶。
而且,他俩喊来小翠,一起架着牛常,坐上墙边的木椅,不停轻拍胸口和喂水,场面乱成了一锅粥。
……
闹剧!
彻彻底底的闹剧!
街上。
望着依依不舍、不时回头的朱九哥,王浩非常无语。
他想打趣。
可话到嘴边。
又生生咽了回去。
九哥上时很勇。
如今又表现得胆怯。
还真跟店二代牛蔻儿对了脾性,只是仙奴和凡人结合,不管有没有诞下血脉,那凡人都要录入贱籍,终生不能离开石城,这算不算害了对方?
王浩不甚理解。
这场闹剧自然以牛蔻儿劝朱胜安先回去,由她来开导老爹告终,没办法,如果强留下来,很可能掀起一场惊世骇俗的大战。
已经没了一个女儿。
小女儿也栽到罪奴的手里。
换成任何父亲。
都会想不通。
因为天色已晚,宵禁在即,王元开提出告辞,先行返回石屋,并相约明日见。再过了一条街,朱九哥也讪讪抱拳,说一个人想静静,就扎进了街旁小巷,不见了踪影。
一时间。
王浩成了孤家寡人。
正当他也打算回临时住处。
忽然,一阵阵喧嚣从远处传来,似乎有人在轰然叫好,随即这叫好却被一拍案声响截断。
“咦,好像说书的。”
王浩心生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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