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跟着李思齐前往事发之地,一路上都在思索宫人的对话。
十五年前和爱猫这两个关键信息,让沈初不得不遐想连篇,不仅是时间太有指向性,更重要的是她的母亲叶依澜爱猫如子。
沈初不敢联想叶依澜和李承怀之间的关系,但是李承怀确实曾因为什么原因下令猎杀过猫,而现在宫中又频繁出现死猫,说明这件事是冲着李承怀来的,所以,她必须要参与到这件事的调查中。
李思齐一路上神色都极为凝重,带着沈初一言不发地赶到事发地点。
此时皇上还未下朝,本该守在皇上身侧的长公公竟然亲自在此地监督宫人清理现场,沈初沉思,看来事情所带来的影响比想象中的更严重。
“长公公,父皇可有受惊?”李思齐关心道。
长公公摇头。回想起今日随李承怀上朝时,在远远看见路上有一个死物后,他便警觉起来,第一时间担忧地看了眼李承怀,见李承怀正闭着眼小憩,才安下心来让人清理掉死猫。
“四皇子不用担心,皇上今日忧心朝事并未注意到路上有死猫。”说完,目光绕过李思齐落在沈初身上。
李思齐会过意来,解释道:“公公,顾大夫是特意跟来等候为我施针的。”
“原来是这样啊。”长公公点头,随后一副惋惜的样子道,“只是此猫死相残忍,洒家怕顾大夫见了会受到惊吓,如此一来岂不是更耽误四皇子的医治?”
沈初明了,长公公这是在下逐客令。她想了想,微垂杏眸,对长公公福礼道:“多谢长公公关怀,方才民女见二位遇见了烦心事,想着这段时日多亏了公公和四皇子的照顾,便想尽一份绵薄之力回报两位。”
长公公闻言眉尾上挑,斑白了一半的长眉随着呼吸颤动,“顾大夫真是好眼力啊。”
霎时,沈初感觉到一股肃杀之气。
“顾大夫,公公说得对,你回去等我。”李思齐立刻出面解围道。
沈初却没有离开,而是再福一礼,低垂的目光落在长公公的长靴上,临危不乱道:“四皇子,民女自幼在习医时曾以猫狗为试验,所以对猫狗的构造极为熟悉,民女相信自己能比仵作更容易找到此猫死亡的真实原因。”
长公公长靴动了一下。
沈初乘胜追击道:“只要找到死亡原因,就能顺藤摸瓜找出背后作恶之人!”
长公公音色寒凉:“你怎么知道是人为?此猫是意外或者正常的自然死亡也未尝不可。”他一字一句,上下打量沈初,
沈初抬头,目光越过长公公落在其身后的几名宫人身上,五名宫人分别在不同的位置跪在地上,细致地拖洗地砖。
“回长公公,民女是根据几位宫人之间的距离推测的。”
长公公和李思齐皆是一怔,纷纷回头看着那几名宫人。
沈初解释道:“事发现场需要清洗的一般是足迹和血迹,此处非密室等封闭的空间,平日来往足迹并无清洗的必要,所以只能是血迹,因此排除正常死亡。而如若猫是意外受伤死亡,身上的血迹会随着它爬行滴落,那血迹之间的间隔距离应该小于等于猫的身长。”
说到这,李思齐明白了什么,赞赏地对沈初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
“但是几位宫人间隔最少都有五步之上,所以民女判断是有人恶作剧,故意将猫杀害然后抛尸此处。”沈初快速、清晰地说出自己的想法,然后垂下目光恭敬地等候在一侧。
长公公心中难掩惊讶,从今日上午发现猫的尸体到此刻,他一直守在这里,确定沈初是刚刚才跟着李思齐到达这里,可她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仅仅通过几名宫人就推断出这么多信息
长公公沉思,或许她真能帮忙找到幕后真凶,还皇上内心一片安宁。当然,也仅限于提供线索,而最终的审判只能是四皇子。
“需要多久?”他问。
成了!
沈初长呼一口气,道:“半日。”
语落,目光里的那双长靴向自己走来,随后一双上了年龄的手铿锵有力地将她扶了起来。
长公公长眉舒展,面带笑意和蔼道:“那就劳烦顾神医了。”和先前判若两人。
“能为长公公、四皇子、皇上分忧,是民女的荣幸。”
长公公笑而不语,和李思齐一起巡视宫人清扫的成果,半刻钟后,在确定御路上没有一丝血迹后,离开前去等候皇上下朝。
李思齐则安静地等候沈初查看案发现场。
在赣州时,李思齐就对沈初的才智和果敢佩服不已,这一次更是让他大开眼界,赞赏道:“顾神医才学涉猎如此广泛,真是女中豪杰,难怪会让兄长”
李思齐突然想起沈初和陆十洲的婚约,立刻收回了嘴边的话,换言道:“长公公跟随父皇三十余年,虽只是一介宦臣但是深得父皇信任,顾神医既然承诺半日找到线索,那就耽误不得,我们还是赶紧去看下那猫的尸体。”
沈初明白长公公在宫中的地位,点头,跟着李思齐离开。
宫人按照长公公的命令将猫的尸体暂时存放在内府。
两人到达内府,李思齐说明来意后,内府孙总管却面露难色。
李思齐看在眼中,道:“莫非孙总管已经擅自将猫的尸体处理了?”
在宫中行事,一旦被冠上“擅自”二字,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孙总管一听,连忙否然道:“回四皇子的话,今日送来的死猫还在后院,只是大皇子刚刚进去,还命令说不得有人打扰。”
孙总管边说边偷偷打量李思齐的脸色。
当前虽然还未立储君,但是之前一直都是大皇子李修渊协助皇后处理宫中琐事,也就是说宫中已经认定未来的君王会从大皇子和三皇子中产生一位。
再加上前有三皇子李哲禹禁足,后有大皇子组织的春猎深得皇上心意,众人心目中储君的天秤早就偏向了大皇子,对其的命令也是言听计从。
即便现在李思齐回到了宫中,但因为他自幼在宫外修养,体弱不说还无任何外戚势力,就连这次打了胜仗回来,皇上都未曾封赏,这让宫中所有人达成了一个共识:李思齐不在储君的备选人中。
李思齐脸上红白相交,李承怀是私下叮嘱让他彻查此事,没有任何手喻,因此宫中这些人因为李修渊的命令而不买自己的账,他也无理可说,而借皇子身份发威也不是他的处世之道,因此只能吃个哑巴亏。
沈初看出李思齐的尴尬,解围道:“既然如此,劳烦总管通报一下,长公公命民女前来验尸。”她身份卑微,向大皇子通报理所应当,但是李思齐就不一样,同为皇子气势不能输。
这一句话也给了孙总管一个台阶下,他点头应下,前去通报。
后院中,蔺淮言一手用帕子捂住口鼻一手拿着木枝拨开死猫身上的皮毛,“是匕首。”
“一刀致命?”李修渊问道。
蔺淮言丢掉木枝,不置可否。
李修渊瞧着他的样子,挑眉道:“怎么感觉这次回来,你变了许多。”
“是吗。”蔺淮言冷淡道。
李修渊感概道:“越发冷峻了,连我都不敢靠近了。不过一想到你们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便也说得通。我听闻这一次北狄之战打得极为惨烈,陆将军精兵损失了一半,就连你身边那个侍从也战死沙场,真没想到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子还能随你上战场。”说着他又叹了一口气,“当初在公主府,他仅凭一个煮烂的骨头就能辨认出是雪球,凭他对猫的了解,如果他还在一定能破了这个案子。”
“淮言,你给为兄说句实话,他真的死了?”
蔺淮言撩起眼皮,凤眸微微上扬,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大皇子既然不相信我,又何须让我来看这只死猫?”
李修渊一顿,嘴边扯起一个尴尬的笑容,“淮言误会了,为兄只是觉得那等人才死在战场上可惜了。”
“以前怎么不知道大皇子如此惜才。”蔺淮言冷眸看着他,冷然道。
李修渊被那双狭长的凤眸看得直生冷意,心中暗骂自己明知道蔺淮言不近人情,竟然还去招惹他,自讨没趣。
“启禀大皇子,有人求见。”总管打破了两人间微妙的氛围。
李修渊赶紧招来孙总管询问详情,在听到李思齐来了时,眸光再次沉了下来,须臾才道:“让他们进来。”
沈初和李思齐在孙总管的带领下,绕过三殿四堂,来到内府后院,入目的就是大皇子李修渊。他一脸久等了的样子道:“四弟你可算来了。”
李思齐面上带着笑意,回道:“大哥消息好生灵通,皇弟一接到长公公的消息就赶来内府,没想到大哥已经提前预知,在此等候多时了。”
此话一出,沈初目光不禁落在李修渊身上。
李修渊一顿,“四弟真爱开玩笑,为兄一介凡人,怎么会有提前预知的神力,不过是平日里与人交好,各宫之中抬爱于我,告知我有这么一事。”他大笑一声,掩饰眼角的抽搐。
“兄长深得人心,四弟应向你多多学习。”李思齐顺着话感慨道:“不过,父皇交代于我此事不可声张,以免传出一些闲言碎语扰乱宫中安宁,所以,还希望兄长能将告密之人告知于我,好严肃宫规。”
沈初心中暗笑,四皇子果然也不是好欺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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