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洛州望阳城。
时值初春,草木葱荣,树花绽放,满街飘香。
集市热闹非凡,商贩的沿街叫卖此起彼伏,小孩们哭闹要糖葫芦的声音不绝于耳,到处生机勃勃。
“呼,小九,我们这都四年多没出来了吧!”白衣男子举着一个风车,兴致勃勃吹着。
他身边的女子星眸微敛,满含鄙夷。
多年合作下来,唯一不让她在大庭广众下对这行径白痴的男子一顿暴打的办法只有……
转移注意力。
不过想想还真是丢脸,她是怎么跟这明明比自己大上两岁,还整天跟个没有脑子的弱智一样咋咋呼呼的人合作多年的?隐约记得好像师父说她脾气太炸,需要一个软沙包来克制调教。
所以……温吟与这软沙包就出现了。
她叹口气,脚步顿住,侧身面向那张微笑着足以迷惑整街少女大妈的脸,强压怒火道:“温小八你有完没完?这次出来是休假,休假!你别再跟我走了行不行?”
“不行。”温吟与一口回绝,竖起指头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小九啊,你忘记上次你一个人休假惹出来的祸事了吗?说什么偷玉佛来孝敬师父,结果把自己给坑到监狱里去,还遭了一脸辣椒水肿成猪头险些丧命……哈哈哈不行了一想到你肿成猪头我就好想笑哈哈哈……”
宁姝脸色瞬间一沉,十指紧蜷:“想打架么?”转身打量街巷两眼,发现一个无人的偏僻巷口,抬手一指:“跟来。”
温吟与连连摆手认怂:“别别别,你可是我最最疼爱的小九,当师哥的哪儿舍得你打架呢?万一把你柔嫩的小手弄疼了怎么办?门主会扒我皮的!”
“那就快滚!”
“……小九啊,这个我们好商量——”
“绞毒冰丝。”宁姝轻声呢喃,手腕间蓦然滑出一段银光闪烁的细线。温吟与吓了一跳,知道宁姝的脾气已经到了临界点,赶紧抱着自己的小风车一溜烟跑了。
眼看温吟与消失得无影无踪,宁姝终于松了口气。
这往生门的伪装面具,是她最经常,又最不喜欢戴的。从记事那刻起她就知道,自己这一世是离不开往生门了。而身为往生九刹之一,就算她不擅长和人打交道,也要锻炼出千万玲珑的本事。
只是此处早就不是南地,温小八又已走,那她——
“嘻嘻,五姐说过望阳城有家顶好吃的蜜饯店,叫什么来着?赶紧找找先!”
宁姝摸了摸腰间那沉甸甸的钱袋子,里面少说也有二三十两。这些年来每次任务都完成得极好,雇主满意,师父满意,给的银子自然多,年终分红更是美妙。杂七杂八算起来,她已经是往生门有名的小富婆了。
有了银子,走在街上底气都足很多!
正在构想着要买哪些好吃的,冷不防一人突然从身后撞了上来。宁姝躲闪不及,腰侧一痛,对着那人狠狠瞪了回去。
“大姐姐对不起!”那小男孩立马道歉。
宁姝好心情去掉大半,本想发作,又觉得还是不要跟小破孩子计较得好,蹙眉摆手:“走走走!”
“谢谢大姐姐!”小男孩说完一溜烟跑了。
看他这火急火燎的模样,而路人又格外淡定,对比之下奇怪顿显。宁姝略是一怔,意识到了什么,伸手往腰间一摸,果然鼓囊囊的钱袋子不见了!
“好啊,竟然偷到姑奶奶身上来了!”宁姝暗骂一声,气沉丹田,“抓贼——”说罢施了轻功快速朝小男孩追去。
只是这市集上的人太多,宁姝的轻功毫无用处。眼瞧着那小身板一晃两晃就要消失在视线中,宁姝怒从中来,生出跃上房顶绕前强行截住的心思。
她刚矮身准备上跃,眼风却扫到那小贼停了下来。
确切地说,应该是被抓住了。
顺着小贼方向往后看,一个身形修长,穿着灰白布衣,头戴斗笠的男子正拎了他衣襟,让他动弹不得。
宁姝大喜,用手拨开身前碍事的看热闹的人,挤到最前面,对那热心的斗笠男子抱拳一礼。
“谢谢你了!”
斗笠男子“嗯”一声,从小贼手上拿过钱袋,道:“可记得你丢了多少银子?”
“……二三十两吧。”宁姝模棱两可。
斗笠男子打开钱袋,简单核实一番,又将钱袋拢起。
宁姝见他没有还给自己的意思,不免着急:“哎你这人什么意思,该不会是想黑吃黑?快把银子还我!”
斗笠男子低声:“姑娘误会,只是涉案金额略大,且贼已得手,定然需要入狱。还劳烦姑娘随我走一趟,到官府去做个证明。”
“官……官府?”这么多年过去了,宁姝一听官府还是结巴。
斗笠男子误以为宁姝害怕是市井常传好人不入官府,便解释:“只是证明,不会影响姑娘声誉,还请姑娘放心。”
宁姝粉唇紧抿,看看钱袋心里暗道如果自己不去官府,这死脑筋的好心人定然不会把银子还给自己,且这银子不算小数目,丢了心疼,做个证明而已,去去也无妨。想到这里,宁姝把心一横,点头:“好,我们走。”
一路上宁姝都在不断深呼吸,强行让自己镇定,可真踏进官府,她还是忍不住浑身发颤。
好在前来接应的人客气,听斗笠男子简单叙述一番后,先拎了贼去审问核实,又令人泡了壶热茶端来。宁姝的心七上八下,颤抖着手指给自己倒茶,凑到唇边又觉烫,便抵着牙齿呆呆看着白雾飘散。
过了一阵来了个师爷模样的男人,手拿册子,走到宁姝跟前,一脸客气道:“那边审讯已经做好,还请姑娘留个信息,我们好记录在案。”
宁姝点点头表示理解,师爷又道:“请问姑娘名字?年纪?家住在什么地方?”
宁姝握紧瓷杯:“我叫宁姝,安宁的宁,姝丽的姝,十八岁,家在南地。”
话音刚落,身边一直静默喝茶的斗笠男子突然几声咳嗽,似是呛到。
宁姝侧目看去,本打算晃一眼就移开目光,怎料斗笠男子手扣斗笠边沿,将它缓缓揭下。斗笠黑纱之下,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来。
……这剑眉星目,清俊脸庞,周身锐气……还有手里的佩刀……
宁姝脑子嗡了一声,那段不好的记忆瞬间在眼前炸开,像走马灯似的全部闪了出来。
她脸色震惊,心跳陡然加速,瞬间脱口而出:“相公?!”
司烨愣了愣,原本想说“好久不见”,又生生咽回腹中,脸色不觉阴沉。
师爷一脸发懵,看看宁姝又看看司烨,喃喃:“感情二位是两口子?这,若两口子一被偷一找回,是可以不用专程过来登记的,贼交给我们处理便是。”
“我们不是……”司烨勉强说出四个字,瞥向宁姝时,见她浑身不自在,叹口气,“罢了,这贼就交予你们,其余繁琐省去便是。”对宁姝道:“出去说话。”
“哦……好。”宁姝下意识地乖乖应声。
走了没两步她又停下来。
不对啊,她这么心虚是为何?这次她是受害者又不是贼,听他话就罢了,这么乖是作甚?回过神来的她眯起眼睛盯着司烨背影,顿了片刻,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司烨回头,恰好发现她要离开,诧异道:“你去哪?”
“我……我去找吃的,饿了。”
司烨思索:“这附近倒是有家饭馆不错,若是饿了,我们可以过去。”见宁姝欲言又止,他感觉到了什么,朝她靠近:“放心,虽然当年之事仍未定案,但你的嫌疑早已洗脱,我不会抓你。”
宁姝咬唇,几分愧疚:“其实不全是因为这个……当年我不辞而别……呃,毕竟你也帮了我那么多,我怕你生气。”
听她说起旧事,司烨反是淡淡一笑。
生气?说实话当年还确实有那么一丝,他满怀心事计划着明天带她提前离开的说辞,一夜睡不踏实,怎料醒来发现身边人早就不见影踪,连被子都是冰凉。后来他又在茶水里发现迷药,种种行径加在一起,若非她临走前遵守承诺,将玉佩放在枕上,今日一见,他还真有可能和她好好说道。
想起五年前那个能说会道的小人儿,司烨不禁又打量宁姝两眼。比起当年她长高不少,已到自己肩处;白皙的小脸上稚嫩褪却,多了几分明艳;琼鼻高挺,粉唇如花瓣一般娇嫩;一双星眸尤其璀璨,像小鹿般灵动清澈。整个人气质张扬,牵扯人心,已经是个极美的姑娘了。但……
“你就穿着这身衣服在城里随便行走?”司烨皱眉。
宁姝低头,纳闷自己穿着似乎没什么问题。蜡染的短裙短衣小布靴子,花纹样式都正常得很,也没有染毒虫毒液。为了不让东淮人惊讶她脑袋的承受力量,她还特意去了繁琐的银冠头饰,仅用小银箍别起两缕鬓发。手腕足腕也干净,一个镯子都没有。唯一的装饰就是右手腕上的蜡染布条,那里面塞着保命的绞毒冰丝,是万万离不得的。
“有什么问题?”宁姝原地转了一圈。南地女子身段本就婀娜曼妙,在她灵巧的动作下,小短裙瞬间飞起,纤白的长腿上纹身显露,胸前春光无限,引得不少男人驻足观看。
司烨脸上一烫,竟不知要怎样跟她解释。短暂沉默过后,他把手中斗笠给她扣上了。
“你干嘛!”
“买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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