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冷冷暗骂一句。
虽计策失败,但好歹夺回了柏清玄发现的步弓。
至少在清丈田亩一案上,柏清玄失去了重要物证,后续的弹劾也会变得单薄无力。
“看样子只能先保住水家再说,”他抬起晦暗的脸看向廊檐,一颗流星匆匆陨落。“此次行动虽未置他于死地,但好在重伤了他,未来三两个月还有许多时间再做布置。”
这样一想,倒也逐渐平缓下来。
柏清玄毕竟不是普通朝臣,想一举铲除他困难重重。
水溟萤恨得牙痒,一想到他的名字便浑身气血逆流。不为别的,只因他太过耀眼,刺痛了他脏污的心。
长石山谷底林木遮天,常年见不到一寸日光。
清冽泉流从山涧淌过,激起阵阵水花。
耳边传来涓涓水声,云书羽卯足力气掀开眼皮,浑身像是被拆散了一般剧痛难忍。
“汐羽……”
他还记得坠崖前的一切,堪堪魂魄归位便急忙喊出这句话来。
眼珠艰难转动,巡视一遍周遭环境,只见草深木长,除了绿还是绿。
云汐羽常穿鹅黄色的衣裳,坠崖时应当并未脱落。
他极力想要从四周深绿里找出那抹浅黄,却最终一无所获。
“汐羽,你在哪里?”
既然他没死,云汐羽也同样有机会存活。
他想撑起胳膊往前爬,却发现右臂奇怪地翻转着,根本不受控制。
回头望去,左腿也断了,膝关节肿成了西瓜。
只剩单手单脚,他咬了咬牙,奋力爬起来。
晚一刻发现云汐羽,她的生命便垂危一分。
指甲抠进泥土里,右脚陷入污泥中,一点一点拼命往前爬,目光如鹰犬一般锐利,似要把周围杂草看穿。
嘀嗒,嘀嗒,有水珠打落在枝叶上。
云书羽微微抬头,只见头顶的浓绿中有星星点点的雨珠坠落。
零星水珠打湿了他的浓睫,渐渐越来越大,直至倾盆而下,把他浇了个透湿。
“汐羽别怕,哥哥来了……”
他不顾漫天雨水,继续缓慢爬行,断掉的胳膊和腿沉沉拖在草地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眼。
水雾迷蒙,谷底又寒又湿,他泡在冰冷刺骨的雨水里,很快冻得全身发僵。
“不能停,还没找到汐羽……”
话未说完,忽从上方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轰隆声。
他抬起发抖的手,想半撑起身子,可还未等他支好胳膊肘,那轰隆声便已涌至耳侧,接着眼前一黑,困入了泥水。
眼睛被黏腻的泥土覆盖,他呼吸困难,身上压着沉重的泥石,动弹不得。
“汐羽……”
云书羽心底呼唤着妹妹的名字,渐渐失去意识。
柏清玄在寒山寺昏睡了整整三日,直到小年夜那日晨间才悠悠转醒。
“柏大人,柏大人?”
百丈靠在床前,见他眼皮轻动,连忙唤出他的名字。
柏清玄慢慢掀开眼皮,见是百丈大师,立时心下一安,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哑了嗓子。
喉咙里仿似烈火灼烧,干痛得厉害。
百丈见他这副样子,赶紧转身去外厅取来茶水,递给他抿了几口。
清凉入喉,压下那股灼热的烈焰。
柏清玄缓了缓:“百丈大师,多谢相救!”
“阿弥陀佛,柏大人无事就好,不用客气!”
百丈习双手合十,朝他躬身一揖。
柏清玄斜眼扫向屋内,轻声问道:“卫百户他们回京去了么?”
“回柏大人,是。”
百丈把茶杯搁在床前方凳上,掀起被角打算为柏清玄把脉。
“百丈大师,我的伤几时能下地走动?”
听柏清玄这一问,百丈按在他腕间的手顿了顿。
“佛祖保佑,快则一月,慢则三月,全凭柏大人的恢复能力。”
“一个月,太久了……”
柏清玄转过脸去,眉心微微蹙起。
一个月,足够那些人重新排兵布阵,里三层外三层地做好防备。
即便他有户部犯案的铁证,他们也能把驴子说成是马,躲过一劫。
这伤来得太不是时候,他早该有所防备才是。
细细想来,若非卫百户出手相救,他早已命丧黄泉、无力回天。
“他们离开前,可有交代过何事?”
柏清玄忽然记起那把步弓,忙转头问了一句。
百丈帮他盖好被子,摇了摇头,“回柏大人,卫施主走得匆忙,并未交代老衲任何事宜。”
“明白了。”
柏清玄心中忧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派人去京城问问蓝昊天。
“百丈大师,柏某可否请您帮个小忙?”
他问。
百丈捻动佛珠,垂眉答道:“阿弥陀佛,柏大人请讲。”
“大军返回京城时,柏某带着一把很重要的步弓。那日上山仓皇,柏某恐怕东西被人顺走,想请大师派人去京城找卫百户问问,那步弓现在何处?安全与否?”
“好,老衲这便去叫人,柏大人安心休息吧!”
说完,百丈微微躬身,退出禅房。
蓝昊天一收到百丈的消息,便急急忙忙跑回皇宫去找伏纪忠。
“步弓?”
伏纪忠面上露出错愕,按住刀柄的手不觉紧握。
“是的,从青州带回来的旧步弓,柏清玄说把它放在马车里了。”
蓝昊天一面着急慌忙解释,一面不停搓着掌心。
伏纪忠摸了摸鼻底,眼神有一瞬间的涣散,思忖须臾才道:“有弓你们为何不早说?那马车一回京城就给送回太仆寺衙门里了!”
此次出行的所有装备都是朝廷提供,马车送回太仆寺,转手就会派往别处使用,想找遗失在车上的东西十分麻烦。
“这都过去四天了,怕是早被人扔沟里了!”
伏纪忠颇有些气闷地握着刀埋怨道。
“伏大哥,快想想办法吧!”蓝昊天望着他乞求道,“你也知道那把弓很重要,或许有千分之一的机会找到呢?”
“没办法,”伏纪忠皱眉,“只能去趟太仆寺衙门,拜托他们帮忙找找!”
“带上我一起吧,伏大哥。”
蓝昊天谄笑着求道。
“好,我们走!”
说完,二人便大步流星离开朱雀门,朝皇城里的太仆寺而去。
太仆寺隶属兵部,却有独立的衙门,负责为信朝管理马政。上至皇帝御驾,下至官兵用马,统统归太仆寺负责。
衙门里官吏都很客气,恭恭敬敬把二人引至那辆马车前。
蓝昊天一把跳上车,在车厢里翻找了数遍,就差把车顶掀开了,却最终一无所获。
“没了。”
蓝昊天怏怏跳下马车,极为失望地吐出一句。
伏纪忠抓了抓脑袋,道:“寺卿大人,这车真的没人动过么?”
太仆寺卿一脸平和,道:“绝对没有,最近用度需求很少,车子自送回衙门起,便再没人碰过。”
“当初送进来的时候,有搜到些许物件么?”
伏纪忠继续追问。
太仆寺卿想了想,才道:“应该没有,若有的话他们会禀报本官的。”
气氛一时沉落至极点,伏纪忠无奈摇摇头,谢过太仆寺卿后带着蓝昊天转身离去。
“这可如何是好?”
蓝昊天捣着手心,焦虑道。
“无论如何,先派人去往寒山寺禀报柏大人一声吧!”
伏纪忠垂头迈步,暗暗回忆当时的情景。
那夜月黑风高,几点零星火把根本照不亮天际。
那么多流民抵抗禁军,抢劫的抢劫,打人的打人,还有捅伤柏清玄的刺客。
鱼目混珠,根本猜不出是谁偷走了步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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