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来到上次那家椰子鸡火锅店。
梁正浩习惯性地顺手点了个套餐,一抬头看到对面唐岑那张冷酷的脸,不好意思地将菜单递给他:“岑总,要不要再加点菜?”
唐岑只瞟了一眼菜单,脸转向苏唯。
“我来吧。”苏唯熟练地接过菜单,低头研究起来。
给唐岑当了一段时间的助理,苏唯早就弄清楚他只是看上去接地气,实际上他的吃穿用度从品质到价格一点儿也不接地气;生活习惯上更是自律,只是他不发散到别人身上而已。
可如果涉及到他本人,其实要求很高的。
苏唯也是后来才发现,自己把唐岑诓回公司加班的那次,唐岑不是不爱吃糖醋鱼,只是不吃食堂那种重油重料的糖醋鱼——自然她买的那份“酸甜鱼”唐岑也只动了几筷子,把沾了料的、裹了酱的部分一点一点剔掉,贴着鱼骨吃了小部分鱼肉。
那么大个的人,对着一整条鱼,最后吃了碗猫饭。
她表面没怎么,心里暗暗介意了好久。
回到椰子鸡火锅店里,苏唯先看过套餐内容,又研究了一会儿菜单,找唐岑商量:“煲仔饭是很香,但油多,加个银丝卷可以么?”
唐岑:“晚上也可以不吃主食。”
银丝卷也算精粮。苏唯想了想:“换成杂粮合蒸呢?”
“分量有点大,你又不吃。”
苏唯只好跳过主食。
“茼蒿,吃么?”她又问,“但这是味道比较大的青菜。”
“你想吃吗?”
“有点。”
“最后一个下锅吧。”
两个人脑袋凑着脑袋聚精会神地点餐,似被一种特殊的空气墙隔绝在另一个世界。被晾在一旁的梁正浩第一次知道,原来吃饭有这么多讲究。哪怕以前商务招待他也曾点过餐,也从来只想着足量足价,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名堂。
果然做过助理的做着老板的人,注意的东西比较多。学到了。
很快上菜。小青柑压出汁水,滴在特制的酱油蘸料碗里,一股清新的酸香味儿弥漫。去皮的文昌鸡伴着竹笙划入清香的椰子水锅底,漏斗反转,开始计时。
薄薄的热雾从锅边漏出来,咕嘟咕嘟,梁正浩渐渐有些坐不住。薄雾对面是影响着自己未来的人,他很想快点跟唐岑说明清楚。
“岑总,我”
“不急,”唐岑阻止道,“几分钟就煮好了,先吃饭。”
彩砂漏完,有服务员上来揭盖儿,梁正浩去拿捞勺,被唐岑长臂抢了先。
唐岑取过苏唯的碗,先给她打了一碗汤,又把最嫩滑的鸡肉捞进了她的碗里。他徒手将滚烫的碗放在苏唯面前,加一只勺子:“小心烫。”
热气把苏唯的脸熏红了。
梁正浩再直男也有点儿觉悟,一直等到唐岑放下勺子,才接过来:“剩下的我来!”
说着起身,要先帮领导打一碗。
“我不用。”唐岑的大手扣住了碗。
“别客气,举手之劳的事”
“真不用。”声音带了些凉意。
“岑总不喝甜汤,”苏唯连忙出来当翻译,“梁工您不必客气,照顾好自己就可以了。”
梁正浩忽然觉着,三个人的饭局,总有一个人的饭不是那么好吃的。
小半个小时过去,煲仔饭上来,茼蒿也涮过了,唐岑从背包掏出一副耳机。
“我跟梁正浩谈会儿事。”
苏唯二话不说接过戴上,今晚的重头戏来了。
她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儿综艺,屏幕里演的似乎是什么烧脑推理,但她满脑子转的都是唐岑和梁工默剧般的交流,推理着这狼个人在说什么。
唐岑一派淡定,梁工难掩激动。等到梁工面上表情松弛了,唐岑却微皱了眉眼。
一顿饭吃完,梁工去买单。
“可以问吗?”苏唯将耳机还给他。
唐岑睨着她:“这么关心人家?一刻也等不得?”
他身上余留着小青柑的香味儿。
苏唯闻到了,只道:“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事情就别拖了,我还有别的话想跟你说。”
老虎顺毛就是猫,唐岑几句话把对梁工的安排交代清楚。
梁工再难回圳能充。开除的处分可以撤销,但接受下游招待的事实证据确凿、无法更改。
唐岑:“我们这个行业,面很窄、圈子很小,违规的事情遮不住,发生了这样的问题,对梁正浩而言很难再有好机会。所以,我会保荐他去相熟的新能源电动车公司、入职自有的充电桩部门,待遇不变,但能不能做出业绩、未来有没有发展,还得靠他自己。”
“听上去很不错了。”难怪梁工最后舒展了愁眉,因这是他在困境中能获得的最好结果。断了一个事业狂的事业,某人真是下手凶狠。
苏唯望着唐岑,多么想跟他说,一切罪恶的源头都在傅志良身上,想请他动手把傅志良赶出公司,把傅志良的党羽都除去,好叫这个世界只剩下公平。
可她没有开口,因为唐岑最后是皱着眉的。
离开餐馆,唐岑打发了梁正浩,要送她回去。
她也有话和唐岑说。两人沿着夜色下的湾州河散步,慢慢地走着,唐岑的腿很长,但他将就着她的步伐,两人不时被夜跑和遛娃的路人超越。
在第二次闪躲了夜跑的莽汉后,苏唯道:“你怎么会找过来?”
唐岑不动声色地换到了外侧,将她挤到自己与花坛之间:“我不能找梁正浩么?”
苏唯:“不是说不帮他?”
唐岑:“反正我是出尔反尔的人。”
还记上仇了。
苏唯秀眉一挑:“那你把给我的四个项目也收回去。”
唐岑停脚,沉下脸看她。
苏唯的脚步却不停,几秒钟后被落在后面的唐岑又大步跟上她。苏唯道:“我是认真的。这么多的工作,其实我是做不来的。表面看上去我每样事情都做了,似乎组里也都有人帮我,但作为项目负责人,许多责任我却负不起来,甚至频频出岔子,我觉得这样很不好。”
她这才停下脚步:“我知道你希望我快点成长起来,能够为你做一个、而不是半个兵,但我有自己的步调,也许我没有那么聪明,不能那么快达到你的要求。”
唐岑:“我不是为了让你当我的兵。”
苏唯:“那是什么?是资源分配者给予的施舍吗?平心而论,你也知道我无法胜任,不过是赤裸裸的偏心罢了。”
他怎么可能不偏心?唐岑并不打算否认。
但这一瞬间,他忽然特别能理解她:自己做的事情和唐润之强塞给他那一百个站是类似的。站在接受者的角度,东西都很好,却因为不尊重,反而给接受者带来了被绑架式的负担。
他有他的骄傲,她也有她的。
唐岑垂目道:“苏唯,我没有半点施舍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好。”
苏唯仰起头,莹润眼眸闪动,饱满红唇轻颤:“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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