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了吗?”
苏唯只觉着脑子嗡嗡的,明明听见了唐岑说话,却无力回答。
暮色下,唐岑定定地望着她,虽不知她发生了什么事,也禁不住露出心疼的表情。
“觉得我不合适也要吃饭,”他强硬地拉起她的手,“就算是散伙,也得先吃了散伙饭才算数。”
她的心陡然一痛,浑浑噩噩地任他牵着。
他带她走出小区,走进湾大南门的小巷子,热闹的街市上学生们熙熙攘攘,捂着脸偷偷地看这对过分亮眼的男女。苏唯觉着不好意思,她才刚毕业不久,这条路她很熟悉,以前也常来,一不小心可能会碰上读研的同学或下课的老师。
“不在这儿吃饭。”
好在唐岑没有停留的意思,带着她钻进又钻出,十分钟后,进了一栋青砖的复古小楼。
古朴的外表之后,是一片舒适温馨的天地。
穿着棕色围裙的服务员迎上来,认出唐岑,沪地口音很软:“唐先生好,恰饭?”
唐岑:“对。两个人。小姐姓苏。”
服务员眼中短暂地闪过诧异,还是按了按耳麦轻声对话了两句,然后对他们道:“唐先生请,苏小姐请。”
“来,”唐岑依然紧紧地拉着她,“饿了吧?好在这附近还有一家好吃的,要不然这个时间点,学校门口的路车子根本开不出去,你就要饿肚子了。”
他温声细语地说话,内容又是她所熟悉的学校交通,苏唯心里缓过来一些,轻声道:“我上了四年学,都不知道这里还有店。”
唐岑:“这里没有做过宣传,门口也没有牌子,所以大家都不知道这里能吃饭。”
苏唯望着他,才想起唐岑进门的时候是刷脸进来的。她上了一阵子班以后,也陆续知道有种地方叫私人领域,根本不对普通人开放,并非唐岑说的是不宣传的原因。但他换个角度把特权消费说得如此体贴,让她的脸面上舒坦了不少。
只是心里隐隐更加难过。
座位安排在窗边,拱形的窗户明亮,窗外令人熟悉的湖泊,以她不熟悉的角度,倒映着漫天淡紫色的晚霞。
“这是岁月湖?”苏唯轻呼。
“对。”
苏唯眼睛都放大了:“岁月湖上这栋建筑,不是说是那个的旧居?百年文物,比学校和城市建设的历史还长。对,我记得,就是旧居,保护单位,每个月向公众开放一次参观预约,我排了四年,根本抢不到名额。”
没想到今天却这么轻易地进来了。
服务生倒好了茶水,笑着介绍:“苏小姐好眼光。二楼以上是主家以前工作的地方,限量开放给公众参观;一楼才是老生活区,旁人是进不来的。如果苏小姐有兴趣,吃完饭,可以请唐先生带您到处转转。”
唐岑:“先上菜。东海开渔,梭子蟹还有伐?”
“有,”服务生有些兴奋,“正是最肥美的时候,再过一阵就没有了。”
唐岑:“你安排,尽快安排。苏小姐不吃辣,姜也少放。”
服务生应下,快步离去。
“其实,我能吃辣的。”苏唯小声抗议。
唐岑微微歪头,勾着嘴角的样子帅出一丝恣意:“好的。”
他不信。
事缘上次她加班,他带她去吃宵夜。科技园的宵夜摊包罗万有,他也是像今天这样不曾停留,带她拐进了隔壁大厂的写字楼,在专门的餐厅,吃上了比街边大排档更有锅气的炒粉。那时师傅问她能不能吃辣,她说还可以,最后一盘辣炒海鲜吃得她嘴都肿了。
他那时望着她的唇,似望着一颗红果,浓浓的欲念写在眼睛里,把她的心也点着。
现在,被他这样看着,苏唯的心又如岁月湖的水,在秋风中涟漪不断。
她喜欢他,想贴近他,而此刻,这种认知让她感到害怕。
她不想重蹈母亲的覆辙。
李蕙兰对生活的不满二十年如一日,丝丝点点,早已浸入家里的每一个角落;今日母亲终于砸了个痛快,苏唯却觉得那些沉重的能量,全藏进了她的身体里。
克制不住欲望的人,一定会受到惩罚。
“别这样看我。”她避开了他的眼睛。
唐岑的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服务员却很快地上菜了。
第一道上的便是斩好的梭子蟹。
大刀斩开、热酱呛熟的梭子蟹视觉上摆成一朵绽开的花,蟹肉晶莹,红膏鲜亮,香味很顶。
她一看,就移不开眼。
唐岑体贴地帮她取过一块:“尝尝。”
她伸手去接,他不让,只笑:“递给你,膏就撒了。嘴巴过来就好。”
苏唯抬眼瞪他,又去看身边的服务员,没想到服务员早已遁走。
岁月湖外,一对小情侣正拉手走过,苏唯心念一动,改变了拒绝他的想法。
也就这一次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她就着他的手嗦了一口蟹。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甜的蟹。
也是最苦的。
一道一道菜陆续上桌,唐岑轻言细语地解说,替代了服务员告诉她这道菜是如何做的,那道的特色又在哪里。她听得有趣,渐渐入神,忍不住开口询问:“这又不是粤菜,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唐岑:“我母亲出身在江南,我幼年也在江南度过。”
而后他又细细跟她说了小时候的许多事,她静静地听着,仿佛跟随他见到了一个顽皮的唐岑,和一个温柔的母亲。
唐岑:“我父亲为了接我母亲来粤省,给她建了一栋别墅,以她的名字命名,把我母亲气得不行。”
苏唯:“为什么?”
唐岑:“因为我父亲在她名字的两个字中选了那个‘丽’字,而我母亲家中姐妹,每一个都从‘丽’。”
苏唯捂着嘴笑。
唐岑:“那栋别墅你去过,就是在湖山的那一栋。”
苏唯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原来那是唐岑母亲的别墅。
唐岑:“你喜欢那里吗?”
那是她们第一次接吻的地方。
苏唯的脸红了红:“是一栋很雅致的别墅。”
唐岑点了点头:“按照我母亲的意思布置的。她几乎把我父亲亲自上阵做的设计完全推翻,只留下别墅的结构,整个重建。可以说,她对我父亲的品味嗤之以鼻。我母亲祖上清贵,和我那个只会做生意的父亲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一个重德,一个逐利,刚开始在一起,甚至水火不容。”
他面上渐渐露出极温柔的表情,似冰川融化,似春暖花开:
“感谢上天保佑,他们俩后来很爱对方,又因爱孕育了我,这才让我,有了遇见你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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