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桂兰黑着脸,用一种从未有过的严厉语气对陆酌说:“陆酌,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是不是?”
陆酌沉默,无声与徐桂兰对峙。
这是他第一次忤逆徐桂兰。
徐桂兰深呼吸几下,再开口时声音带上了哽咽:“你爸外出打工,这么多年连个信儿都没有,村里人都传他在外面有人了,他倒是潇洒了,留你在家里气我,你们父子俩就是这么欺负我的是不是?”
徐桂兰很少提陆酌的父亲,这是陆酌为数不多听到她说这些。
“妈妈,对不起。”陆酌嘴上这么说,牵着小孩的手却没有松开。
徐桂兰冷静下来,大人之间的事和孩子无关,她不该提陆酌父亲。
“陆酌,妈妈好好跟你说话,你要听进心里去,这个小孩不是我们家的,我们不能把他留下来。”徐桂兰放软语气,这回的情况和以往不一样,她得改变战略。
陆酌的神情比任何时候都要坚毅,鼓起勇气说:“妈妈,我问过了,他没有爸爸妈妈,既然我捡到了他,那他以后就是我的了。”
徐桂兰气得偏过头,牙齿咬得咯咯响。
“你本事大,以后你供他吃供他喝!”徐桂兰撂下这么一句话后,大步走出了房间。
陆酌小小的身体在发抖。
躲在他背后的小孩也在发抖。
陆酌挤出个很难看的笑容,故作镇定:“江野……小野,你别怕,哥哥不会让你饿着的。”
“小哑巴”和“小瘸子”一样都带有侮辱的意思,陆酌更换了对小孩的称呼。
这场大雨一直持续到天明。
陆酌醒得比昨天还要早,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光,他抿着唇角,温柔地看着怀里睡得正香的江野。
这是他的小狗,以后会听他的话。
陆酌不知道的是,他捡的这条并非什么乖狗。
而是一条不折不扣的疯狗。
陆酌放轻动作起床,穿好衣服时,见江野揉着惺忪的睡眼看他。
“小野,你再睡会儿,哥哥去喂小羊,一会儿来叫你起床。”陆酌说完才反应过来江野听不见,于是比划着重新说了一遍。
这回江野明白了他的意思,扯过被子盖到颈部,闭上了眼睛。
江野的睫毛纤长卷翘,像把小扇子。
还是最好看的那种。
陆酌在心里补充。
徐桂兰一早去了村长家,把江野的事说了,村长没听说附近几个村子丢了孩子,干脆叫了几个人跟着一道来认认。
刚喂完小羊的陆酌见徐桂兰带着一大群人进了院子,二话不说往房间跑。
徐桂兰追上去,陆酌已经搬来凳子抵在门后。
“陆酌,把门打开!”徐桂兰大力拍门。
“妈妈,你让村长爷爷他们离开,小野是我的,你们不能抢走我的小野。”陆酌隔着门板大声说:“任何人都不能抢走我的小野!”
留着小胡子、戴着黑框眼镜的村长走过来,示意徐桂兰别出声。
“小酌,你把门打开好不好?爷爷不是来带你的朋友走的,爷爷是来看看他是不是哪家走丢的小孩。”
村长在门口哄了半天,门才从里面打开。
陆酌手里拿着根木棍,警惕地看着面前的几个大人。
村长半蹲下,与陆酌平视:“爷爷跟你保证,如果你的朋友不是别人家走丢的的,爷爷就让他留在你们家好不好?”
徐桂兰一听村长这话不乐意了,“村长,话哪能这么说,他捡的那个小孩不是别人家走丢的,难不成还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你直接跟他说清楚就好了。”
村长没有理会徐桂兰,继续缓和语气:“小酌,让爷爷见一见你的那位朋友好吗?”
陆酌思考好几分钟才不情不愿点点头。
江野怕生,躲在陆酌身后,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戒备地看着这群围着他和陆酌讨论的大人。
村长和其他人打量江野很久,在得知江野既听不见又说不了话后,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孩子十有八九是被抛弃的。”
被抛弃,意味着就算找到他的亲生父母也没有用。
徐桂兰在一旁没好气地说:“聋子加哑巴,医不医得好是回事,医疗费能拖垮一个家庭,这种孩子换谁都不愿意养。”
其他人附和地点头。
村长摸着小胡子,皱眉提议:“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孩子和你家有缘,不如——”
徐桂兰明白村长的意思,不等村长说完就打断他的话,“我可养不了,我男人在外面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带着陆酌又出不了远门打工,地里的收成只够养活我们娘俩。”
村长耐心地劝说:“他婶子,多个人多双筷子,再说了你有什么困难还可以跟村里提,只要你答应留下这个孩子,以后上面来了补助,我第一个想到你家,另外上户口的事你也不用操心,我会帮你想办法。”
“说得轻巧,你怎么不接回你家去?”徐桂兰冷哼一声:“万一我男人哪天回家看见这个孩子误会我在外面偷人怎么办?到时候你们一个个来给我作证?”
村长一想,徐桂兰说的也没错。
“只剩一个办法了,我带他到镇上派出所去。”村长没有为难徐桂兰,他们村在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穷,家家都困难。
“不行!”陆酌第一个提出反对:“村长爷爷,你骗人,你明明答应我不会把小野带走的。”
村长无可奈何地叹气:“小酌,不是爷爷不讲信用,关键是你妈妈……”
徐桂兰把头扭向一边,拒绝跟陆酌对视。
“妈妈,求你了。”陆酌走到徐桂兰面前,双腿一弯,笔直地跪了下去。
徐桂兰无动于衷。
陆酌红着眼眶说:“妈妈,和我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都去上学了,我没有朋友,你把小野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村长和其他几个人见此情景都背过身去。
陆酌这孩子命苦啊。
从娘胎落地身子骨就不好,偏偏腿还瘸了一只。
长到七岁连个朋友也没有。
“妈妈,你让小野留下来,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陆酌的眼泪不停顺着脸颊淌,他的声音哀戚,像小兽的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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