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三十年代,静西县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和地况地貌,盗匪四起,汉奸丛生,商贸萎缩、民不聊生;尤其静西西北部山区、半山区,更是汉奸、日本鬼子猖狂、悍匪横行,百姓惶惶终日、心神不宁。
遭受匪祸最严重的是曹古路(今)大柳树周边及马北路(今)与沙河之间的半山区和山区。
很多人家在山上的隐秘角落里寻找适合的山洞,藏粮食、藏人,尤其年轻的小伙子、大姑娘、小媳妇们;偶尔也有拖家带口朝山里掏食儿的外地人家,在自家那边活不下去了,想着靠山怎么着也能养活一家人。
钱家沟,地处静西县西北的两山之间的山坳里,南山矮一点,北山略高,北山还叫青头山。
钱家沟所有的人家都姓钱,人不多,大约百来户,大多以种地、打猎为生,房子以茅草房或依山而建,或与水沟比邻,但山地贫瘠,土壤不沃,林木不丰,人们生存艰难。
其中一户人家,男人叫钱三,父母早逝,只留有他一人,一间茅草房,两三分山坡地错落在房前屋后。
钱三以种红薯、偶尔去山里挖个坑逮个野鸡为生,野鸡不吃,拿着去附近村镇上售卖换取盐和油。
1932年秋末的一天,钱三再次拎着三只野鸡去费家营相熟的店家售卖时,堂倌问他,“钱三,给你个媳妇,要不要?只要有地方住、给口饭吃、别饿死就行。”
“呔,叔,你就埋汰我,哪里有这好事儿?”钱三不信,摸摸破袄前襟,里面有五个制钱。
“真的,这家是南面跑反过来的,带着个闺女和俩儿小子,闺女大了,忒扎眼,你也知道,与其被抢了,还不如找个庄户人一起过个日子,也给闺女个将来不是?你别不信,你看看外面,路上有女的吗?”
钱三看着店外,空荡荡的路上除了老弱之外,年轻的男人都少,更别说女的。
“叔,我看着年轻的都少,这是干啥?”钱三能捡到野鸡的时候不是很多,出山的时候更少。
“吓,现在啊,哪里都抓人,尤其年轻的,男女都要。”堂倌低着嗓子,跟钱三嘀咕,这是爷俩的缘分,断断续续的怎么着也是好几年的交情了。
“要女的可以了解,要男的干嘛?”钱三不是很明白,瞪着空洞的大眼睛问。
“做壮丁,要么去打仗,要么去挖煤。你不知道咱们这边有个联营煤矿吗?那边大量缺下井挖煤的人,所以到处抓、抢身强力壮的男人。你以后出来也 小心一点。”堂倌一边看着冷清的街道上,除了风吹落叶飞舞就没了什么生机的空荡荡的天地。
钱三听了,感激的点点头,“叔,你说的那个姑娘真不需要钱?你也知道我家情况。”
“嗯,我就是知道你情况,才跟对方说的,至少到你家不会给姑娘气受,也会踏实过日子,主要是你们在山旮旯里,比较安全。”堂倌也没想做个坏人。
“嗯谢谢叔,你真是好人。”
钱三感激,点头哈腰的给堂倌鞠躬。
钱家沟村里都是钱姓本家,除了两家有山有地的人家之外,大都是跟他一样的穷困的人,闲时上山捡野菜、蘑菇、野果充饥或到街上贩卖,要么挖个坑逮个野鸡、再就是去河沟子里捞小鱼虾,农忙的时候去给两家有地的本年打零工;当然也有人下山到附近的平地上的村里给地主当佃户、或者去街上的店家做学徒。
“不谢不谢,虽然人家不要钱,你也不能一分不给,这样吧,你回家去,收拾收拾家里,然后家里有红薯面啥的,给拿二斤,今天这三只鸡的钱,也给人家,怎么着也给你个大闺女不是?”堂倌比较中庸,想着活着的人都不容易。
“中,叔,我这就回去,是后半晌来还是明天前半晌来?”钱三很想后半晌来的,怕夜长梦多。
“你就后半晌来吧,人家也好启程,往西北走。”
以前活不下去的人,都闯关东,如今没人敢去东北了,改走西北了。
于是,钱三健步如飞的往回赶,饿的肚子咕噜噜的叫也顾不上,他准备回家跟老叔商量下,怎么着也能成个家不是?
钱三顶着秋天的太阳,大步流星的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他抄了小路,可以近便一点。到家了,汗湿透了破了洞的破袄,他推开栅栏门,跑到水缸旁,拿着水瓢从破口的水缸里舀半瓢凉水咚咚咚的灌到肚子里,顶了个饱。
然后绕过前面的菜地,朝隔着几十米远的老叔家跑去。
隔着老远就开始喊,“老叔,老叔在吗?”
他老叔从树荫下站起身来,“咋了,三?”
钱三气喘吁吁的跟老叔说了相熟的堂倌给他说的姑娘的事情。
“才二斤红薯面?给!换个媳妇,值便!”
“嗯,我也觉得值便,就赶紧回来了,我那边的红薯面不够,就一捧了,老叔先借给我点,我收了红薯了就还你。”
钱三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老叔家里也不富裕,孩子多,劳力少。
“额嗯,嗯,行。来跟我进来!”老叔把破席子卷起来,带着钱三进了茅草房,把面口袋都拎出来,然后找了个包袱皮,伸出粗黑的大手捧了两捧,后来觉得不太够,又捧了个半捧,然后把包袱皮一系,递给自己侄子。
“去吧,看着点别撒了,这个包袱皮不结实。”老叔使劲咽口唾沫,把不舍往心里压一压。
钱三没接包袱,噗通一下跪在老叔面前,“谢谢叔。”磕了一个头,才站起来,接过包袱皮,转身跑了。
边跑边喊,“老叔,我回头就还你。”
钱三老叔落下两行老泪,他想到了早逝的兄嫂。
钱三这次没敢走小路,怕小路两边的树棵子刮坏了包袱皮,就完蛋了。
他先沿着村里河沟子旁的路朝山外走去,拐到大路后,再加快速度朝着费家营的街上赶去。
他的汗继续流着,风吹过后,后背凉飕飕的,两边的树叶刷拉拉的响着,路上几乎没人,路边的地里,有人收着棒子或豆子。
他用了比平时少一半的时间到了费家营的街上,去了堂倌所在的小店,“叔,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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