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汪芳费了好大劲儿把宋美丽弄下楼去。
外面阳光美得冒泡。三三两两的闲人在房头闲聊。
宋美丽好胳膊好腿的时代,也很少加入外面的闲聊小组。西区住户都是有些背景的人家,妇女们的朋友圈,以朝中做官的男人们为标准。
她受伤后,小区里的熟人或者薛可用的手下,竟然没有一个来看望的。人情社会里,她成了漏网之鱼。当年薛可用在机关干宣传时,是领导身边的大红人,登门拍马的络绎不绝。
连刘大吹也是羊腿海鲜地送过来。
如今她单腿走一遭,也没收获几个枣,没几个人对她问上三句话。
还有几个小孩在她后面模仿她瘸腿走路,那些看孩子的老太太们假装呵斥一嗓子,礼貌性制止。但小孩子们继续不礼貌。还是汪芳拿出撵鸡的架势,把孩子们赶走了。
汪芳跟在她身边,觉出小区的东区和西区是两个世界。在东区,婆娘们经常坐在马路牙子上热火朝天地侃上一锅,一上午或者一下午的时间就轻易打发了。
宋美丽若是在东区,肯定收获很多嘘寒问暖和偏方治大病的信息。但是,她不屑于去东区混的。
所以,她逛了一圈,外面的风景寡淡,人也很累,就打道回府了。
2
回到家,却见薛可用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宋美丽常盖的花毯子。
昨天见他时,他像一只油亮的大公鸡。这回,像只死鸡。
中年人的偷情是个蓝领活儿,要费力费神费子弹还费钱,偷完后需要人参汤大补三天。
宋美丽对有人占了她的位子不高兴,就示意薛可用挪位。
薛可用依旧蒙头大睡。
汪芳建议宋美丽先回卧室去休息。
宋美丽:我没你那么贤良淑德,会哄男人。让男人养的猪都想拱你。
那封土掉渣的情书在宋美丽心里发酵了。汪芳闭了嘴,去厨房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打道回府。
宋美丽坐到一旁的小沙发上,拿着拐杖,把薛可用身上的毛毯挑了。
薛可用醒来,缩了缩身子,一只手摸索着又把毛毯上了身。宋美丽又用拐杖当武器,把毛毯用力一挑。
毛毯到了茶几上,把杯子打翻了。薛可用还是鸠占鹊巢不肯走。
汪芳听见动静,从厨房出来。收拾了毛毯覆盖的桌子。看见薛可用身子抖着,就对宋美丽说:薛经理不会是不舒服吧。
薛可用此时发了声:身上冷,没力气,我要睡觉。
汪芳:薛经理可别是吓着了?
薛可用:啥能吓着我。
汪芳:比如,半夜闹鬼,有人在房间里唱歌啥的,就很容易掉魂。人要是掉魂,就突然浑身发冷,想睡觉。
薛可用一下坐起来。五官齐刷刷向下,他不是装的,是真的身子不舒坦。他要汪芳帮他倒杯水,喝口清水压压惊。
汪芳倒了水给他:我也是瞎说,你量量体温是不是发烧,说不定休息一晚就好了呢。
薛可用喝了几口水,从沙发上起身,摇摇晃晃走向自己的房间。
3
薛可用的确是被夜半歌声吓着了。
早上起床他就觉得浑身发懒。李鱼开玩笑问薛姨妈,是不是有了?身子沉沉的害喜?
薛姨妈说,耍笔杆子的人,像落入凡间的精灵,敏感地捕捉世象。这个1307房间,流淌着爱,一旦陷入爱,危险也会随之而来。因此,这个房间也是不安全的。
李鱼笑着问,薛姨妈陷入爱情了吗?连鬼都嫉妒。
薛可用:若不是爱情,哪里会漂洋过海来看你呢?
李鱼:海在哪?洋在哪?
薛可用:我的心里有星辰大海。余生眼里只有你。
李鱼:昨夜那事,把薛姨妈你吓得连情话都不用心了。你只说这里危险,但你不说哪里安全。君豪大酒店安全,那里的星辰大海肯定更好看。
一提君豪大酒店,薛可用吓了一跳,那可是本市一座标记四星半但实际五星级的酒店,去楼顶的旋转餐厅吃一顿西餐,是本市人民值得在社交媒体炫耀的事儿。君豪酒店的房间当然舒服,但也贵啊,他哪有哪个本事把李鱼藏娇在此呢?
他说:君豪算啥呢,我们会有自己的宫殿。只要我的爱人,是一只小小鸟,在我稠密的林间坐窝鸣叫…
然后话锋一转:鱼儿,我今天上去还要赶回单位有事,下周你来a城之前,先跟我说一声,我们另找一个窝。
李鱼:下周我不来a城,另有计划。
没想到,薛可用回到小城后,一场低烧找上身来。
4
宋美丽自从受伤后,薛可用是有些用处的。尽管两人说不了三句半,但诸如宋美丽要洗个澡什么的,还是要薛可用帮忙。
自从薛可用病了,她已经好几天没洗澡了。她不想让汪芳帮忙,是因为不想让汪芳看见她的裸体。特别是她的胸,清汤寡水的,尽管她自豪地宣布给国家省布料,但心底里,她对汪芳的一双大胸充满着妒忌。
刘大吹跟后勤仓库的弟兄们炫耀过:你嫂子有对好奶。宋美丽给小兄弟们捏肩膀,他们就在玩笑间说了这事。
薛可用一直低烧,吃药也不管用,每日里储存的电量,勉强够单位里使用。回到家里,有点侍儿扶起娇无力的虚弱风。
宋美丽心里明白他是找女人的报应,但出于自己洗澡的考量,她还是希望薛可用不要倒下。
这天早上,薛可用把一天中的三句半都说了。
他说:我觉得这次发烧莫名其妙,没风着没雨着,去医院查了没事吃药也不管用,蹊跷!
宋美丽好几天没洗澡,身上好像招了虱子一样难受。想起汪芳说的,薛可用大约是吓着了,这个吓着,是八字比较软的人常遇到的。
宋美丽回了半句:捉妖!
于是宋美丽打电话求助老孙老婆。
老孙老婆在东区社交圈很活跃。东区那一带,除了住着本单位职工,还有一部分房子租给了三教九流们。
老孙老婆果真神通广大,迅速带来神婆一个,到宋美丽家里做了一场法事,赶走以吊死鬼为首的各种鬼,这些鬼里,包括出卖色相的小奶女鬼,浪费布料的大胸女鬼。
法事之后,薛可用果然身上轻松很多。当晚吃了一碗白米饭。
白米饭后,人就有了力气,当夜主动要求给老婆洗澡。
以前他给老婆洗澡,好像上了杀猪的流水线上,简单给猪冲洗,为了猪上断头台保持适度干净。
这次,竟然有些不一样。
宋美丽长在凳子上,薛可用的手指穿行在泡沫痴缠的头发里,细细的温柔地按摩着她的头皮。恍惚间回到怀孕时光,他也给她洗过头发。一定有那么些时候,两人跟甜蜜这家伙靠近过。
随后的几天里,薛可用都表现得和以往不太一样。他说了超过三句半以上的话,主动问起她的腿是否好些了。下班后带回老婆爱吃的榴莲。
薛可用跟榴莲的关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婚姻的战争与和平这本书里,记载着他们多次因为榴莲引起的战争。
这次,他居然饶有兴趣地看着老婆吃榴莲,还递纸巾。
连钟点工汪芳都说:薛经理最近慈祥了很多。
宋美丽纠正道:真是不会用词,慈祥是用在我妈那一辈上,小敏爸应该用温情来形容。
薛可用突如其来的温情,宋美丽有时候会怀疑他吃错了药,又以为是她找人赶鬼的作用。
她爸爸老宋在位时,也传出过不少风流事,夫妻俩的婚姻是个画皮。但老宋离休后,画风突变,对老婆好得不得了,两人好像重新谈恋爱。可惜恋爱没几年,老情郎就突然走了。
5
有一晚,宋美丽又像是一棵盆栽,接受薛可用的浇灌。
花洒温柔地沐浴着,薛可用的手指像弹奏水边的阿迪莱娜。宋美丽闭上眼,有些享受。
然后,薛可用的手指就触到了她的乳房。她轻微抖了一下身子。
薛可用收到信号,就小心地入侵了宋美丽更多的疆域。
最后,他把盆栽艰难地挪到床上。她无动于衷躺着,一条断腿架在床尾。其余部分摆出时刻准备着为理想而奋斗的架势。
两人好久没做了。薛可用从来不缺女人。但宋美丽缺。刀锈了,并不是不想切肉,而是不想切身边的肉。
薛可用今夜化成磨刀师傅,磨了宋美丽的刀,切了他的肉。
他的身子还有些虚,因此时间很短。但刀和肉穿过多年冷淡的岁月,握手言和,宋美丽于茫然里带着一点激动。
最后时刻,磨刀师傅喊了一嗓子,并且把宋美丽的腿弄疼了。
她大叫了一声。
事后,宋美丽问薛可用:你刚才为啥喊我驴?
原来薛可用冲刺的时候,喊了一个鱼字,被宋美丽听成了驴。一下子冷了心。
薛可用说:不是驴,是鱼。老婆的身子像条鱼一样滑溜。
反正,宋美丽并不知道李鱼的存在。不如把驴变成鱼。
宋美丽幽幽地说了三句半:你最近画风突变,我有些不太适应,你有啥要求,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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