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逸之到盛阳苑的时候长公主正在修剪盆景里松树的枝丫,眼皮都未抬一下,只轻启朱唇道了一声:“回来了。”
“儿子拜见母亲。”顾逸之躬身行礼。
“正好,帮母亲看看,剪得如何?”长公主退开一步,让顾逸之能够看清松树的全貌。
顾逸之看了一眼,伸手从长公主手里拿过剪刀,朝着松树的顶部咔嚓一刀,顶峰的枝丫无力的坠落下来。
“儿子觉得野心太大,锋芒毕露了,不好。”
顾逸之将剪刀递回,母子二人自他进院子以来第一次四目相对,瞬间仿佛起了阵阵硝烟,周围的所有下人懂事的纷纷退开。
最终,长公主接过了剪刀,扔在桌子上道:“那是因为你不喜,罢了,你我总是这样谈不来的,我就不该叫你看。”
顾逸之没应声,只眼神示意长风将那盆景端了下去。
彻底只留下母子二人,长公主坐在垫着熊裘的贵妃榻,用银签签了一颗葡萄送入嘴中问:“入宫见过圣上了?”
“见过了。”
“那你也该知晓,圣上自上次重病之后龙体越发不济了,大周如何,朝堂如何,你此番也当该看清了。”
“是,否则儿子如今也不会站在母亲面前。”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母亲选的都是为你好,你如今当该知晓了吧。”长公主笑着,但不达眼底。
“母亲自己相信吗?”
长公主扬眉,“当然。”
“那儿子希望母亲贯彻所言,莫再做让儿子难做之事。”
长公主表情僵硬一瞬,眼底蕴着阴冷道:“你还记恨那件事,难道你觉得我选的不对?”
“若是对,如今母亲何必召表妹来京?”
被顾逸之说穿,长公主脸色难看,只道:“今时不同往日,你既也选了这条路,许多事便就不由你自己,你当该是明白的。”
“儿子明白,但也请母亲记住,是儿子选的这条路,不是母亲,许多事,还请母亲莫只顾自己,做绝了。”
“你……”
“世子!不好了!”长公主的话还未出口,长风就从外面叫喊着跑了进来。
“怎么了?”
长风喘了口气,急指着外面道:“夏…夏姨娘落水了!”
顾逸之眸色一凌,迅速扫向长公主。
长公主则是神色茫然。
顾逸之不再追问,迈步就往外去。
长公主也急站起身来,朝赶过来的秦嬷嬷问:“她怎会落水?”
“老奴不知啊,是县主今日说要同那夏姨娘去钓鱼,莫不是……”秦嬷嬷没敢说下去。
长公主扔下手里的银签烦躁道:“你跟去瞧瞧!”
顾逸之赶到小河边的时候夏筝正好被人给捞上来,浑身湿透,发丝贴在脸上,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嘴唇发紫,已经没了意识。
萧敬月站在身旁都是一脸受到了惊吓还没回过神来的样子。
见顾逸之走来,萧敬月立即上前一步:“表哥!”
顾逸之并不应答,疾步上前将被放在地上的夏筝抱起就往小院走,吩咐长风:“召府医来。”
其他人只能跟着,到达吟霖小院时陶语蓉也赶了过来,见躺在床上换了干净衣衫却还处于昏迷状态的夏筝,眸色骤凌,回身质问丫鬟:“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
丫鬟暗看了萧敬月一眼,低声道:“奴婢…奴婢并不清楚,奴婢遵世子妃之命去小河边告知夏姨娘晚膳地点,可还没说两句,夏姨娘就突然往水里栽去了,奴婢伸手去,姨娘想抓奴婢却也没能抓住,只抓破了衣衫。”
丫鬟抬起右手,破裂的袖子和手臂上的几道血痕说明了她话中的真实性。
“县主就在姨娘身侧,若是也一并伸手说不定能抓住姨娘的。”
“鸿嘉县主,是这样吗?”
萧敬月看向陶语蓉,双眸对峙之下似有火花闪过,但脸上神色都不变,语气也都是懵懂道:“我……发生得太快,我也一时记不清了,也忘了自己伸手没伸手了,只是这丫鬟来得恰好,正好上鱼的时候,我拉着夏姐姐去看鱼,这丫鬟一来,刚刚开口,夏姐姐就滑下去了。”
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之事,许多巧合那都是刻意为之。
再加上魏卿卿刚因此失去孩子,这个时候的巧合实在耐人寻味。
孰真孰假,一时之间,难以辨别。
“世子,府医来了。”长风的声音打断一切。
府医提着药箱奔进来,顾不得擦额头的汗就立即搭上夏筝的脉,表情逐渐平缓,最后松了手道:“世子不必担忧,夏姨娘只是骤落冰水里被激着了,胎儿是个强壮的,并无大碍,小人开些驱寒除湿的汤药,加以保暖休养,想来不会风寒。”
听到这番话,屋内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萧敬月轻抚心口,仿佛真是担心极了的模样。“表哥,你刚回府,也疲累,不若先去歇息,夏姐姐这儿我陪着就是。”
顾逸之明白,这个时候,他是该离开的。
但,看着床榻上眉头紧蹙的夏筝,再想到先前她那谨小慎微的样子,这段时日在府上过的必然也是提心吊胆,到底不忍。
“不必了,我在这歇息。”
萧敬月脸色的神色僵了一瞬,片刻就恢复了过来道:“也好,那表嫂,不如咱们一道走吧。”
被萧敬月这一说,陶语蓉也没有留的理由,只吩咐了霜降好生照顾夏筝就走了。
走出院门,本该分走两边的两人都停下了脚步。
“表哥对夏姨娘真是关切啊,以前从未见过表哥如此对谁。”萧敬月话里透着调笑,可眼睛却是直直看着陶语蓉。
陶语蓉淡淡一笑,“魏妹妹刚失去孩子,夏筝落水,世子自然担忧些。”
“是吗?可我总觉得不一样呢。”
“哪里不一样?”
萧敬月想了想,笑道:“说不清,不过许是因为夏姐姐是表嫂带来的人吧,爱屋及乌。”
爱屋及乌四个字说得格外清晰,如根长针刺进陶语蓉最深的痛处。
可陶语蓉却笑了,笑得格外深。“世子对县主也是不同常人的,日后……也许也会如我一般呢。”
“我可没有表嫂这样的好福气,姨母那还等着我带鱼回去呢,先行告辞了。”萧敬月福身一礼便走了。
眼见人走远,陶语蓉才低问跟着自己出来的那个丫鬟:“夏筝究竟是如何落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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