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妻二字刚出口,一个巴掌迎面甩来!

    以裴远廷的武功,本是能躲,可云恬的动作又狠又快,他全然猝不及防。

    秋风萧瑟下,清凉的雨丝扑面而来,让脸颊处微微的热痛越发明显,提醒着他前所未有的羞辱。

    他声寒如霜,“你……简直放肆!”

    饶是温润如裴远廷,也不可能在挨了女人一巴掌后毫不动怒。

    然而,云恬毫不示弱地回瞪他,“裴远廷,你可知道,你这话就是在羞辱我!”

    难怪云砚之笃定地说,裴远廷已经想好了对策。

    她忽然觉得可笑至极。

    她慕长缨,居然还没有云砚之了解裴远廷……

    裴远廷怒气未平,冷笑掀眉,“你可别忘了,现在是你有求于我。”

    “我的确有求于你,可你别忘了,云薇的命握在我手里。”云恬一双眸子尽是果决狠戾。

    裴远廷沉声道,“云薇怎么说也是云家二小姐……”

    云恬冷笑,“云薇毒杀母亲,诓骗祖母,又是庶女之身,早已失了宠爱。世子出生王府,不会不知道,高门后宅,偶尔病死几个人亦是常有之事。”

    她话音一顿,慢条斯理看着他道,“你也看见了,花神医与我情同姐妹,虽然上次那瓶毒药是假的,可并不意味着以后也会是假的。”

    “裴远廷,你若不想鱼死网破,便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她嗤笑撇开眼,“你就是再想娶云薇,也只能等三年后,你我退亲之时。”

    “荒谬至极!”裴远廷却不甘示弱,“你以为你不答应,云薇就不能入府了?”

    不知想到什么,他剑眉拧起,整个人阴郁得不行。

    云恬只觉得一口怒气堵在胸腔。

    她以为自己早已接受了现实。

    可是,见到向来温润没什么脾气的他,为了娶云薇大费周章,气急败坏时,她的心又是一阵钝痛难忍。

    她觉得自己的自尊被他踩在脚下狠狠碾压,血液都往头上冲。

    “你若不介意娶一块牌位,尽可以一试!”

    话落,她不再与他争辩,迎着雨丝,拂袖而去。

    “你给我站住!”裴远廷呼吸有些粗重,紧紧攥着拳。

    比起父王所说的,他主动与她商量,难道不是因为尊重她?

    娶平妻这件事,他明明已经权衡了许久,可为何一触及她的眼神,他就觉得呼吸困难,喉咙如塞了棉花一般……

    看着她怒气冲冲消失在雨帘中,裴远廷抬手抚过脸颊上热辣辣的掌印。

    脑子里不断闪过云恬的脸,那双安静却灰败的眼睛,里面好似充满绝望。

    又是这种感觉。

    仿佛有什么东西离他远去,渐行渐远。

    此一刻,紧绷的俊容与背后无垠青山融为一体,寂寥而沉静。

    ……

    早在太阳还未落下的时候,云砚之就等不及上山了。

    他从马车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裙,用马车里唯一仅有的斗笠遮挡住。

    吩咐粼光,“你留在这儿等着,若是小姐回来,你就先送她回去更衣沐浴,再让人循着我留下的记号上山,禀报一声即可。”

    粼光颔首,“主子带上信烟,若有急事也好求援。”

    “凌绝峰傍晚雾气很重,信烟无用,而且这会儿山上大概已经下大雨了。”

    云砚之留下这一句,人便消失在层峦叠嶂的山林间。

    沿着两人走过的路上山,云砚之走得不快,每过一处都仔细寻觅着那抹熟悉的身影。

    然而,直到天色全然暗沉,他也没能看到人。

    感觉到砸落在脸上的雨点越来越大,云砚之脸上的神情越发凝重。

    他攥紧怀中用斗笠遮住的衣裙,胸膛微微起伏,呼吸也变得渐渐急促。

    都这么晚了,她和裴远廷能躲到哪去?

    早知道,就不该让她跟裴远廷单独上山!

    思绪紧绷之间,云砚之忽然听到山林间除了雨声之外,还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谁在哪!”

    暗夜光线不足,只依稀瞧见,是一个男人的身形。

    “稷允兄?”

    裴远廷看见云砚之,诧异不亚于他,“你怎么也上山了?”

    云砚之瞥见他身边空无一人,眸色骤变凌厉,“云恬人呢!”

    裴远廷猛地怔住,声音有些发颤,急声反问,“她没有原路下山?”

    下一瞬,云砚之的手掌用力擒住他的胸襟,“你什么意思!”

    此刻,他猩红着眼眸,恨不得将裴远廷撕碎,“你居然让她一个人下山?!”

    裴远廷仿佛也意识到严重性,“我”

    将人咬牙切齿狠狠一推,云砚之怒喝,“裴远廷,你安的什么心!”

    裴远廷被吼得一愣,踉跄几步勉强站稳,有些惶然道,“我们争执了几句,她恼怒之下自己走了,我看着她往回走的……”

    他本想说,从这里下山就一条路。

    可转念一想,若是她被什么事耽搁了,天一黑,又下雨,看不清台阶走错了方向也不是不可能……

    他到喉间的争辩生生咽了回去,连忙道,“我们分头找!”

    “用不着你假惺惺,滚!”

    云砚之转身朝下山的方向走去,才迈出几步,又忽然站住。

    他背对着裴远廷,一字一句说道,“裴远廷,你最好祈祷她平安无事。”

    “否则,我让你整个肃王府为她陪葬!”

    ……

    雨,却越下越大。

    云恬按着痛如刀绞的胸口,在大雨中艰难前行。

    这种一下接着一下剧烈抽搐疼痛,跟原主身死时的痛感一模一样。

    她不禁纳闷,为何华霓裳说云恬的心疾已经痊愈了,可每当遇到裴远廷的事,她的心疾就像是会随时复发似的。

    本想按照原路下山,可她的心实在太痛了。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裴远廷那句,“让云薇入府……”

    平妻二字,更是阴魂不散般缠绕着她。

    她走路有些不稳,神思恍惚间,竟然迷了路。

    走了许久,云恬双腿沉如灌铅,靠在一棵松木树干前用力喘息,试图平复心口的疼痛。

    却是越想越气愤。

    她没想到,自己从前爱上的,居然是这样的人!

    裴远廷……

    他根本没有心!

    可她却为了这样的人,像个傻子一样徒步登上凌绝峰,费尽心思,祈求这样的一份姻缘……

    越往山顶,雨越是倾盆而落,湿透的衣裙被风刮得猎猎作响。

    云恬寻了个山洞躲起来,任由湿哒哒的青丝披散在后背,整个人屈腿缩成一团。

    看着山洞外急雨如骤,水声哗然,她想起裴远廷,就不自觉地回想起,在父母兄长的呵护下的十七年,仿佛只是黄粱一梦。

    梦醒了,所有的温柔呵护,含情脉脉,尽数破碎。

    “慕长缨,这样的人,不值得了……”

    她哑着嗓音,脸色惨白看着雨帘,仿佛看见了伤心难过的自己。

    抬手捂住眼,她不想看见这样丢人的自己,可泪水却从指缝不断渗出,每一次呼吸,都刺痛不已。

    天色很快暗沉下来,雨却没有变小的趋势。

    云恬感觉自己全身发冷,头昏脑涨。

    她知道自己应该是发烧了,她摸了摸袖袋,华霓裳给她的药瓶不知什么时候掉了?

    为今之计,也只有等天亮后雨小一些,再找路下山了。

    她将昏沉的脑袋靠在石块上,半阖着眼睛。

    脑海中忽然浮现云砚之那张清俊的脸。

    是啊,云砚之说要等她下山,依着他的性子,现在肯定没走。

    她望向洞口,居然隐隐觉得,他会出现在那里……

    突然,暗夜中无数双发着绿光的眼睛逐步靠近。

    是狼!

    云恬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眩晕的脑海瞬间清醒了几分。

    真的是狼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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