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诚把梯子递过来了,哪有不接的道理。
“谁都不许吃,这袋子宝贝关系到咱家明年一年的口粮,给我收好了。”
族长对晚两步出来的江氏交代一句,拿出逮兔子的速度跑了。
“老头子你慢点儿。”
周进瞪大了双眼,这是他那个走路不急不缓的爷爷。
江氏推了他一把:“别发愣了,快去搀着你爷,可别让他摔了。”
“哦哦!”周进回过神来,一个健步冲过去,嘴里喊着:“爷你等等我。”
族长家有五十多亩地,种的庄稼大部分都是稻谷和小麦,田坎边点着大豆,四五亩地种高粱。
周诚瞧着短短的稻穗和麦穗,收成不大好,但明显比往年好一些。
村里人跟他学了怎么捂了有机肥,什么时候施肥对庄稼更好。
可肥料再好,种子不行产量也提高不了多少。
“大郎啊!”
族长人未至声先到。
周诚扭头,对激动了脸色越发黑的族长微笑道:“二爷爷。”
族长听他这么称呼自己,紧抿着的唇不停颤抖。
大营子村姓周的人家都是一个祖宗发展下来的,他跟周童生是五服以内的堂兄弟,跟周诚就出了五服。
关系差的有点远,周诚自幼喊他就是族长爷爷,能喊他二爷爷,说明周诚是把他当成自己长辈了。
族长差点老泪纵横。
周诚可不知道族长脑补了什么,只是觉得族长已经被他晾的够久了,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
况且这次不给许氏磕头,还有求于族长。
“大郎,多谢你了。”族长控制好情绪,诚挚道谢。
“不客气,我今天来也是有事要麻烦二爷爷。”
族长正色道:“你说,但凡我能做到的绝不推卸。”
周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族长。
“按理说,许氏是我亲娘,我是长子,她死了我得送她上山。
周铁锁和许氏如何对我二爷爷应该有所耳闻,当初若不是他们要我和芸娘、妞妞的命,我也不会分家。
我始终认为父母不慈,子不孝。
不可能他们给了我生命我就要一辈子做牛做马来偿还,要我的命我也得双手奉上,我没有求着他们生下我。
现在她死了,所有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但我绝不会跪她。
希望二爷爷能理解。”
族长短暂沉默后说道:“这事我安排人处理好,你这一房不用出面。”
周诚给的太多,注重孝道的族长妥协了。
况且周铁锁和许氏是怎么死的,周诚不知道,他还不知道么。
规矩早就被他自己破了。
周诚摸出一两银子。
“不管以前许氏如何对我跟芸娘,她终究生了我,这些银钱给她办后事吧。”
就算族长心里对周诚还有一丝丝不满,此刻也烟消云散了。
许氏的后事办的还算风光,周诚一家没出面,但全村人都知道钱是他出的。
族长为他不出面找了合理的理由。
这事就这么过了。
周氏一族除了周信周勤和周铜锁妻儿,跟周诚的关系算是打破了僵局。
周铁锁和许氏死了,周勤跟和氏的儿子周信坚决不养。
族长是想强迫他养,又担心强扭的瓜不甜,别反倒害了孩子。
就把孩子抱回自己家养着,等周勤回来了再还给他。
很快,玉米即将成熟。
玉米棒子掰下来还得晒,周诚就带着几个媳妇把大部分玉米棒子外面的壳撕开,在太阳下暴晒。
等晒干了再掰下来,可以省不少力气。
站干扒皮晾晒,不但能使玉米提早几天成熟,还能提高玉米产量和质量。
收玉米还算轻松,到里正等人来的时候,周诚几人已经将玉米收完了,红薯也可以挖了。
“咋不等我们来?”里正傻眼的瞧着光秃秃的玉米杆站在地里。
长啥样,产量如何,他还没见着呢。
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里正遗憾没能亲自上手掰一棒下来。
周诚被里正幽怨的眼神逗笑,轻轻咳了声,去屋里把一筐玉米搬出来。
里正和村民们一窝蜂的涌上来,人手拿着一棒。
“金灿灿的长的可真好看,闻着也挺香。”
“大郎,玉米一亩地出产有多少?”
“玉米的产量没土豆高,种的好大概九百斤,但它最大的优点就是容易储存,且跟稻米一样,煮熟能涨起来。
灾荒年月没吃的,玉米芯也可以和玉米一起磨成面做窝头、饼子。
玉米杆可以喂牲畜,可以说,全身都是宝。”
族长抱着的玉米棒子眼睛都挪不开:“这个好这个好,大郎,明年的种子”
一百来号人全都眼巴巴的看着周诚。
“这个没问题,不过,玉米种子不多这次不能给你们,万一留不到明年那就种不了了,所以我想等明年春耕再给你们。”
免得给出去了遇到馋嘴的人家吃了,明年又来找他要。
“大郎一言九鼎,大家伙儿就把心放到肚子里,都赶紧干活儿吧。”
里正一声令下指挥村民们分成三拨人,一部分人帮忙把玉米杆全都收起来。
几个人割红薯藤,剩下的人就挖红薯。
“当心别把沟垄里的冬瓜挖坏了。”里正叮嘱。
“肯定不能。”
猪牛和骡子很喜欢吃鲜玉米杆和红薯藤。
没有的制作青贮草料的机器,吃不完的只能晒干,留到冬日切碎发酵喂牲畜。
挖了一天红薯,村民们都沸腾了。
亩产达到四千斤左右,这是什么神仙粮食。
有了这三样粮食,三餐吃饱吃好压根不是梦。
所有人都拿出前所未有的激情,干着活嘴里还唱着歌。
周诚听着古朴的丰收歌曲,前世在公司时勾心斗角的心灵仿佛受到洗涤。
这种感觉是真好。
下午,里正让人统计一下总共干了多少活儿,大家伙儿平摊。
人人扛着一麻袋红薯,喜气洋洋的回家。
虽然眼馋周诚地里的收成,倒没人眼红。
周诚种这些个从未见过的粮食可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反倒是他们托了周诚的福。
待到明年,他们也种,从此以后就再也不用挨饿,有红薯藤猪也能多养几头,再多养些鸡鸭。
还怕没肉没蛋吃吗?
当晚村里飘出红薯香甜的味道。
红薯比土豆产量高,又香又甜,人人都爱。
人多干活儿就是效率高,三天时间一百多亩红薯全都收了。
一百余亩地的红薯,减掉这几年来帮忙的村民的一万五千斤,还有四十六万斤。
周诚的地窖再大也放不下。
况且家里粮食太多也不安全,周诚便想把红薯卖出去。
他刚说出这个想法,杜武便问道:“打算卖多少钱一斤?”
关于价格周诚早就想好了。
“照西县的农户一文钱一斤,每家限购两百斤。孤儿寡母生活困难的就不要钱,免费送一些。
家里有良田一百亩以上的就卖两文一斤。”
杜武嘴里来不及咽下的红薯差点掉地上:“这么便宜?”
现在粮铺的粮食,最便宜的黍米都卖到十五文一斤。
一文钱一斤的红薯跟白送有什么区别,关键是明年可以种植。
红薯这么高的产量,家家都种的话,以后想卖就卖不起价格了。
他想想就替周诚感到亏的慌。
周诚给他掰开揉碎了说:“百姓日子不好过,一文钱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但很多人家恐怕连十文钱都拿不出来。
再说我冒着极大的风险,费力巴拉的种这么多,还不是想让大家以后也有的种,日子能好过些。
百姓日子好过了,手里有余钱,我做点小生意不也容易些么。”
卤肉人人都爱,粮食价格暴涨,谁还敢买。
去年孙掌柜恨不得他每天送十斤卤肉,今年以来孙掌柜压根不敢开口跟他定,可见生意有多差。
只有大家日子都好过这社会才能进步。
买的虽便宜,其实拉拉扯扯算下来一亩地有三四两银子的收入,赚的也不少了。
杜武若有所思,搜肠刮肚的夸奖了周诚一番。
“整个照西县有两千多户人家,除开县城、镇上没有土地的农户,真正的农户大概有一千八百多户。
二弟你这些红薯卖出去估计不剩下多少。”
“ 我只打算留下要给来帮忙收割的村民们的,以及自家留种的两千斤,其余的全都卖了。
还有土豆也一样,就留下一千斤,不过土豆的价格要比红薯贵一文到两文。
玉米又要比土豆价格更贵些,这个得等明年再卖。”
杜武道:“不如这样,我跟彭县令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让他派人来处理这事,你也好省掉一些麻烦。”
杜武心想,彭敬太闲了,闲得身上快长毛,给他找点事情做。
周诚笑道:“这感情好,我最怕麻烦,不过,等十天,等我地里的粮食都收了再来。”
杜武信得过县太爷,他信得过杜武。
有人帮他处理最好,他还能抽出时间做别的。
至于功劳不功劳的,无所谓。
红薯收完紧接着就是收小麦、高粱、大豆和粟米。
黍米的产量比粟米低,也没有粟米补脾健胃,周诚就没种黍米。
小麦种了八十多亩地,周诚弄了几个麦钐割麦子,一天能割三四亩,是用镰刀割的四五倍。
加上有一百来号人帮忙,只用了三四天就把地里所有的粮食都收了回去。
不耽误大家秋收,答应的红薯土豆给了,周诚还把麦钐全都借了出去。
小麦产量还算不错,有五百斤左右,收了其他三种就差强人意了。
不提红薯土豆,单看玉米和小麦的产量,再来看这些亩产最多两百多斤的农作物,周诚就有种白花力气的感觉。
种子不行啊,产量上不来。
不过,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
想想别人同类庄稼的亩产,初次做农民的周诚还是很满意了。
对陈芸娘几人说:“开荒三年不收田赋,这些粮食都是我们的,大豆留下一千斤做豆腐,小麦大和粟米留下够吃两年的,高粱大家都不喜欢吃那就留点种子,其余的全都卖了。
明年就不种这些,所有的地都用来种红薯玉米和土豆。”
不但要卖,还要高调的卖,不然指不定暗处多少双眼睛盯着他。
他空间里的粮食足够一家人吃一辈子,不如换成钱划算。
几人一切都听周诚的,自然没有意见。
今年是罕见的天公作美,该下雨的时候下,秋收的时候是一滴都不下,太阳大的能把人晒脱一层皮。
周诚买了四十张晒席,粮食暴晒了几天就能收仓。
战事依然不断,今年的田赋跟去年一样,并且朝廷依然要向百姓征购粮食。
这种情况下,粮食就不可能降价。
杜武知道他要卖粮食,早早就帮他联系了县城的两大粮铺。
小麦卖了三万六千斤,二十二文一斤,收入七百九十二两。
高粱八千斤,十三文一斤,收入一百零四两。
粟米一万五千斤,十八文一斤,收入二百二十五两。
大豆两万斤,十五文一斤,收入三百两。
除去买粮种的一百零三两的银子,共收入一千三百一十八两。
这还没算高产的三种农作物的收成。
粮价飞涨的年月,地种的多其实挺赚钱的。
若是按照往年的价格,起码少卖一半的价格。
周诚家的粮食收的比别人早,村里人瞧着周家的粮食一车一车的往外拉,整整拉了三天才拉完。
众人羡慕的眼泪从嘴角流下来,暗暗决定明年也要多开荒多种粮。
粮食拉走第二天,彭县令亲自带着一群人和骡车牛车来周诚家买红薯和土豆。
县太爷来了,陈芸娘带着凌喜娘姐妹做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招待他。
吃得彭敬差点落泪。
总算明白一早杜武跟他说,什么叫猪食,什么叫人间美味。
若是当农家子能吃的如此丰盛,他还费力巴拉的考什么功名,做什么官。
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岂不是美哉。
一开始还能矜持,眼瞅着杜武将加了花椒和茱萸的酸菜鱼汤全倒进自个专用的饭盆里,跟糙米饭稀里哗啦一通拌,大口大口的吃的那叫一个满足。
彭敬眼巴巴的看着杜武的盆:“给我尝尝。”
杜武端着盆转过身:“吃别的。”
这道菜又麻又辣又酸,是他的最爱,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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