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武打定主意要走那天起,便开始做两手准备。
粮食和钱财都为裴氏准备好了,想想自家几个见钱眼开的堂兄弟和岳家,杜武担心,待自己归家见到的只是裴氏的坟冢。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裴氏托付给周诚一家。
周诚的为人杜武放心,把媳妇拜托给他才能安心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分别在即,杜武对裴氏百般痴缠。
夫妻俩一夜未眠,鸡叫两遍,裴氏伏在杜武厚实的胸膛,轻声问:“什么时候走?”
杜武沉默了一息:“亥时。”
裴氏气得使劲拍了他两下:“我不问你是不是就不告诉我?”
杜武握住她的手:“不会,你不问我也打算走之前跟你坦白。
南蛮入侵,朝廷无能,若是南蛮得逞,东夷、西戎、北狄便会蚕食大亓。
无论如何,国不能破。”
他可以带着媳妇去无人的地方隐居,以他的能力他们夫妻无论在哪里都能过的很好。
可他不能这么做。
杜家祖上是大亓朝开国功臣,追随太祖平定天下,未免功高盖主惹来祸事便解甲归田,后来辗转来到平安镇。
太公临终前交代,杜家子孙必须自幼习武,一旦国家有难就必须挺身而出,决不能做亡国奴。
到他这一代,堂兄弟都是普普通通的庄户人家,能站出来的就只有他一人。
裴氏抿紧了唇角,脸颊贴在他的胸膛,轻轻嗯了声:“你放心的去,我等你归来,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她的相公是英雄,再不舍也不能阻拦他。
“你睡会儿,我去给你准备些路上吃的干粮。”
裴氏要起身,杜武抱住她。
“不用辛苦,二弟会给我准备,再陪我睡一会儿。”
裴氏轻捶他一下,嗔道:“是不是嫌弃我做的没有弟妹们做的好吃?”
杜武故意做出沉思表情:“你不提醒我还没想起这茬,不过,弟妹的手艺确实不错。”
裴氏跟杜武去过周家两次,不得不承认,她的厨艺确实比不上陈芸娘几人,甚至远不如两个九岁的小姑娘。
“那我跟弟妹学学怎么做吃食,等你回来了做给你吃。”
“好!”
杜武明日就要走了,周诚想让他尝尝他亲手劁的猪味道如何。
他不会杀猪李芙蕖会。
一家人天不亮就起来忙活。
磨刀烧水,挑了头最肥的猪。
杜武赶着马车将裴氏送到周家时,不但肥猪处理好,饭菜也都做好了。
蒸煮炒炖煎炸烤卤,各种做法的猪肉摆满了八仙桌。
杜武瞧着四指厚的肥肉,啧啧称奇:“我见过最厚的肥肉只有三指,且是养了三年的猪,这猪只养了不到九个月就有四指厚。
二弟你不但种地有一套,养猪也是行家啊!”
周诚谦虚道:“运气好运气好,我也就抱着试一试的念头,没想到效果是真不错。”
都是先辈们智慧的结晶,靠自己的脑瓜子哪行啊。
要说什么肉最解馋,当属是猪肉。
尤其是对杜武这种食量大,一顿能吃两三碗肉的人。
这种肥腻腻没有腥味的猪肉对他来说简直是人间美味。
吃的前所未有的满足,赞口不绝。
就连不爱吃肉的裴氏都吃了不少。
“若是早几日知道大哥要离开,还能提前做些熏肉腊肠,现在来不及了,我明年再多养些,等大哥回来日日有肥美的猪肉吃。”
“好好,为了这口肉,我一定早日回来。”
裴氏嗔他一眼。
饭后,女人们带裴氏去后院安顿。
周诚和陈芸娘四人以及妞妞住在前院,裴氏和周姝、凌喜娘姐妹姐妹住后院。
这样裴氏自在些,也有说话的伴儿。
周诚把今年种地挣的钱都给他,杜武说什么也不收。
“穷家富路,大哥你在外要用银子的地方多了去了,身上多带点钱总是好的。
家里的猪再养一个月就能卖了,一头猪能卖四两银子,这又是一大笔收入。
还有一千多只鸡鸭鹅,每日都能捡两三百个蛋,这也都是钱。
明年开春了有玉米可以卖。
大哥不用担心我没钱用,这些钱是我们一家的一点心意,请大哥收下。”
周诚说的真挚,杜武听的动容。
杜武收下钱,周诚又拿出十个用蜂蜡密封了瓶口的小瓷瓶。
“这两瓶是我和芙蕖在山里采到的五十年份的山参,这些药是给嫂子吃的那种药,受了外伤、发热、咳嗽都能吃,只是用量一定不能超。”
杜武这一走三年内回不来。
做这么多,一方面是为了抱牢未来的金大腿。
另一方面,也想出一点力。
他这人贪生怕死,安逸惯了,让他上战场用冷兵器杀敌,还真没那个勇气。
只能在背后使点力。
杜武走了,带着周诚为他准备的肉干、玉米面做的饼子、钱和药。
裴氏伤怀了一日,便跟陈芸娘等人用稻草编草帘子围牲口家禽棚子。
有事情做,有人陪她说说话,周诚几人把她当大姐对待,妞妞越来越伶牙俐齿,还很贴心。
每天说说笑笑,吃饭时热热闹闹,晚上周姝和喜娘姐妹跟她睡一炕。
杜武离开的日子,没她想象中那么难熬。
正是猫冬前,周诚和李芙蕖给李家送了一车红薯土豆和小麦。
粮食的价格居高不下,乡下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没粮食还能在山里找到食物,住在城里的人手里没钱那日子是真不好过。
那一车粮食够李家人吃两三个月。
秉着一碗水端平的原则,周诚也打算给陈家送一车。
陈芸娘不让送。
送给她娘家的已经够多了,没必要再送。
况且春耕时还给了红薯,哥哥嫂嫂勤快些,明年一整年都不缺粮食。
初二回娘家连顿热乎饭都没招待,到底是在陈芸娘心里留下了疙瘩。
周诚家的粮食丰收,陈家同样也丰收了。
种的稻谷小麦和粟米交了一部分田赋,一部分被县尉低价征收,没剩下多少。
万幸种了红薯,比周诚家种的时间稍晚,收的自然也晚一些。
五亩地的红薯足够一家人吃两年。
家里的地窖堆不下,陈满仓兄弟又挖了个大的。
陈母这辈子都没见过的这么多粮食。
今年添了五个小娃娃,陈满仓家的李氏和张氏,陈丰收家的黄氏,近来肚子里又揣上了娃儿。
人丁兴旺是好事,若是没有红薯和山药,这一冬光靠葛根粉和野菜菌菇,日子也不好过。
有了红薯,全家人都喜气洋洋,走路带风。
“娘,大妹初二回过娘家就一直没回来,不然我带着孩子们去瞧瞧他们大姑?”殷氏跟陈母商量。
殷氏想通后改变了许多,对公婆比以往更尊敬孝顺,对妯娌也客气了两分。
虽跟陈满仓的关系回不到从前,至少陈满仓还是给她脸面,依然让她掌家。
两个小妾也不是搅家的性子,不管是为了儿女还是自己,忍一忍也能把日子过下去。
大妹夫是有本事的,她想让自己的三个儿女多跟他们走动,大姑子和妹夫的帮衬,日子过的不会差。
说不定婚事也能挑好的。
陈母点头:“去吧,亲戚走动的少关系就越来越疏远,芸娘越过越红火,多走动也是好事。”
陈母疼女儿,但更疼儿孙。
若是女儿日子过的不好,自家过的宽裕,顶多帮衬一二,不会刻意让儿孙跟他们多来往。
情况反过来,她自然是希望儿孙多和女儿关系密切些。
陈满仓和陈丰收正想去给妹妹妹夫送些粮食,再跟妹夫取取经,正好一道去。
陶氏要做饭洗衣,三个女儿想去她不许,拘在家里帮她干活儿。
殷氏刚出生一个月的小女儿留在家中交给李氏和张氏照顾,带着三个大的去大营子沟。
今年相对于往年来说是个罕见的暖冬,温度比去年高了十来度,路上的积雪不深。
陈月和陈近陈远兄妹最远只去过大集,第一次出远门兴奋的一路笑闹着,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累。
冬日昼短夜长,刚过未时天就黑下来。
一行人到周家天已经彻底黑下来。
望着眼前气派的大房子,几人目瞪口呆。
“爹,大姑家的房子好大。”
殷氏揉了揉眼睛:“他爹,你确定这是芸娘家?”
这也太气派了,这样的房子在县城也不多见。
得多少钱啊?
“是这儿没错。”
若非还有两间土屋和三间砖瓦房矗立在不远处,陈家兄弟都以为自己走错了路。
春耕后来了一趟,那时候这房子已经破土动工,周诚说要在这里重新建一栋。
当时两兄弟以为顶多再建个间,没想到是这么大一栋。
六人羡慕的咂着嘴,幻想着什么时候也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
陈满仓让几人各自拍拍头上身上的雪,深吸口气上前啪啪拍门,扯着嗓门喊:“妹夫,芸娘。”
穿越过来至今还没解决厕纸的问题,周诚彻底受不了用竹片或石头刮屁股的滋味。
他这还算好,媳妇们每个月的月事就很麻烦,用月事带和草木灰。
啧,不但麻烦,想想就替她们难受。
秋收后砍了不少毛竹泡在溪水里。
入冬前又准备了大量的麻类、葛藤、树皮和稻草,就等着猫冬的时候多做些纸。
最好做够用一年的量。
不然开了春要顾着地里的活儿,哪还有时间折腾这些。
做纸其实不难,周诚小时候就做过,但要做出好纸就很不容易了。
周诚只想先解决厕纸的问题,要求没那么高。
原料泡软后加石灰蒸煮几日,去除原料中的各种杂质,再将煮烂的原料放在石臼里捣成泥。
加适量的水调配成悬浮液。
再将纸浆倒入水槽,竹帘在水中荡一荡,纸纤维的薄层覆于竹帘上,倒掉多余的水分,晾一晾把纸轻轻揭下。
周诚满意的点点头,含蓄的说道:“嗯,还行,干了不但能在上面写字,还能擦嘴,也有其他用途。”
五岁就开蒙的周姝激动的捂住了嘴巴。
“大哥,真能在上面写字?”
“当然,等晾干了你试试。来,大家都来试试,很好玩儿。”
周诚打算教会她们就当甩手掌柜。
“我来我来。”
“排队,一个一个轮着来。”
陈满仓拍门时,几人正兴高采烈的做纸。
周诚听到声音对陈芸娘说道:“芸娘,大哥来了。”
陈芸娘排队慢了一拍,好不容易才轮到她,娘家来人了只能遗憾的擦擦手,对排在身后已经第二轮的裴氏说:“大嫂,等会儿我要多轮一次。”
裴氏撸起袖子:“没问题,快去吧。”
周诚笑出声。
一开始几个女人还想绩麻织布来着,有了这个有趣的活计,他倒要看看谁还想织布。
“妞妞,哥哥姐姐来了,要不要跟娘去?”
排着队,小脸一本正经的妞妞坚定摇头:“不要。”
周诚和陈芸娘去前院开门。
陈满仓兄弟各挑了一担挑选过的红薯,个大饱满。
挑着重担走了近二十公里路,礼轻情意重。
不管怎么说,两个哥哥这是给她做脸。
陈芸娘心里感到熨帖。
“大哥大嫂,二哥,阿月,小近小远快坐。”
招呼哥哥嫂嫂和侄子侄女们坐下,拿出点心野果招待众人。
周诚拎起炉灶上温着的水壶倒水。
“芸娘,去灶房看看,加几个菜。”
入冬后,家里的包子馒头饺子是做一次吃半个月,包括扣肉、红烧肉之类的也是做一次能吃几天。
“不用麻烦了妹夫,有什么吃什么,不用加菜。”殷氏拘谨的说。
闹了自缢被周诚和陈芸娘救下,殷氏见到周诚就有些难为情。
“没事,都是现成的,热一热就能吃。”
三个孩子眼巴巴的看着盘子里的麻花和糖果子,想吃又不敢拿。
周诚把盘子递到三姐弟面前,温和道:“来姑丈家别客气,吃完了你们大姑再做。”
三姐弟看了看爹娘,殷氏对他们点点头。
三人高兴的各自拿了一个,不忘跟周诚道谢。
周诚问打量屋子的陈满仓兄弟:“大哥二哥,今年收成怎么样?”
周诚现在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农民最关心的就是粮食的收成,说起这个就有了共同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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