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华灯初上,叶府下人也开始忙着为主子们点起灯来。
叶梦嫆今日头一次被父亲如此责骂,心里头总有些委屈和不甘。又偏偏这倒霉事儿还与叶梦寒没有任何关系,让她平白坐着看了一场戏。这份儿脸面丢的,简直让她食不下咽。但父亲的规矩定在那里,她就是心里再苦,也要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只能把这股恶心劲儿混着晚膳吃下了肚。以至于现在五内纠结别提有多难受了。
胃里攒着不舒服,自然是无法入睡的。她想了想,左右也是睡不着,不如和丫鬟提上灯月下观鱼赏景儿去。
她的院子名月桂院。只因她喜欢桂花和锦鲤,所以院子里处处栽桂,逢亭建池。建筑风雅,可以说是叶府中景色最别致的地界儿了。尤其是院子正中的观鱼亭,更是赏鱼、饲鱼的绝佳之处。
丫鬟玉桂儿将手里提着的一盏莲花灯安插在灯盏上,让柔和的灯光把池子里的游鱼吸引过来。不到片刻功夫,鱼儿们都围了过来。她看着那其中红白相间的一尾也游了过来,才欢喜地对自家小姐说道
“小姐,您快来看呀,这条四段红白在迎咱们呢!”
玉桂儿高兴的直跳脚,心里感叹这鱼儿真是有灵性。要知自家小姐平日最爱的就是这尾四段红白,伺候它比伺候老爷都要用心。可见上天垂帘,这功夫没有白费。此刻小姐心情不好,它就游来讨小姐欢心,这可不是有灵性么!
叶梦嫆观鱼本来只是为了消食解愁。但一看那尾红白锦鲤来了,就忙不迭的凑到灯下看。
只看那姜黄色的暖光映衬在水里,更显得它灵气非凡。鱼身上红白分明的纹路浸在水中,宛若上好的丝绸一般。散着隐隐流光的绚丽鳞片,更是透着华贵。
鱼儿围着叶梦嫆转来转去,仿佛在同她玩耍,惹得她欢笑起来。玉桂儿看小姐心情舒缓,心里又给这尾鲤鱼记了一笔大功。正想着去取鱼食来喂它,就看那碧绿的池水中突然映出些火光来。
“这是?”
叶梦嫆也发现水中的异色,便想要把灯架上的莲花灯摘下来,照在水面看个究竟。但她还没等她摘下灯,就听玉桂儿一声尖叫。
“小姐!”
玉桂儿的声音颤颤巍巍,下意识的就拉住了叶梦嫆的袖子。
两人抬头看去,只见黑暗的夜空正被一道火舌撕开。那冲天的火光甚至将天都烧白了。火势之大,即使二人不用掌灯,也能看清彼此惊愕的样子。
“这是走水了?”
叶梦嫆第一次碰到走水,只觉的那火光耀眼刺目,单看着都能感受到它的滚滚热意。如此凶猛的火焰,怪不得将池水映出这样大的一片光团。
“小姐,您还看什么?我们快走啊!”
玉桂儿不知道是哪个院子起的火。只是光从月桂园中看去,都有如此势态。她担忧自家小姐的性命,一边拉扯着叶梦嫆,一边尖声喊道。
“快来人啊,走水了!”
两人边喊边跑,甚至都顾不得拿上一盏灯,借着那火光磕磕绊绊地从月桂园中跑了出来。
此时叶府中人也都还未睡下。听到玉桂儿的喊声,丫鬟仆从纷纷举起水盆冲了出来。但一众人左寻右找,直把全府上下都翻了个遍,却连一粒火星都没看见。
被请出来暂避的叶老爷和赵氏坐在院中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冲天的火光他们都看见了,但自家确实没有走水啊!
赵氏眼珠一转,唤来管家祥荣吩咐道
“你出府打听打听去,看是哪家烧的这么厉害?”
这火光如此之盛,连在叶府看着都这般清楚,误以为是自己家走水了。想必火源就在附近!看这火势如此之大,她要让下人提前准备,以免影响到叶府。
祥荣急急忙忙出了门,四处找了一圈。却哪家都是紧闭大门,安安静静的不像出了什么问题。只得再跑的远些,寻来个打更人问起话来。
打更的赵四一听明白他问的是什么,眉头就扬的老高。脸上神情颇有些夸张的答道
“哪儿是这条街!走水的是方宰相家。那火势大的啊,连他旁边中丞大人的府邸都要烧个对穿了!”
赵四说的激动,又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凑到祥荣耳边小声道
“听说这火是方家大儿子放的!他父亲不是赌咒圣上被下狱了么,都说这火是巫蛊之术要为他父亲改命的。不过看今晚这样子,他必是遭了反噬。
赵四说的煞有其事。祥荣虽不全信,但既得了消息也不敢耽搁,急忙跑回叶府向赵氏禀告。
“什么?方府!”
赵氏听了祥荣的话很是不解,宰相家不是和他们差了几条街么!怎么方府走水,倒像是都烧到他们叶府来了一样。
“夫人,确实是方府。那个打更的赵四还说火是方家大少爷放的,想用巫蛊之术救他父亲。”
祥荣一五一十的禀告着。
赵氏冷哼一声,不以为意的说道
“什么巫蛊之术,我看他就是不想自己一人死。死前总要拉两垫背的”
都要死了,大夜里还折腾个没完,弄得他们不得安生!她哪儿管是谁家走水了,只嫌弃这倒霉事儿连累着自己还要跑出来。
方老爷听见祥荣和赵氏的对话,心里不由感叹。偌大一个宰相府不过一两天就人去屋亡,方宰相在朝堂之首受人推崇的日子,也不过是半月之前。这伴君如伴虎,他们这些臣子真是时刻走在刀尖上。
看着自己的三个儿女都一并站在厅堂内,尤其二女儿脸上还带着一脸惊惶。也心知是吓坏了他们,眼下知道是方家走水倒也不必再守在此处。便吩咐各院下人今晚都警醒着点,带自家小姐少爷好好休息。
从前厅出来,叶梦寒才敢放松心思。只是心中难过,刚在厅堂中为了防止被人发现,她才装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可一走出来眼泪都垂直不住的往下掉。
巧儿看她这幅样子,忙惊呼道
“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是刚才吓到了”
她说话大声,叶梦寒忙捂住她的嘴对着她摇了摇头。
方家走水其他人可能还以为只是意外,知道内情的她却知晓,这一场火带走的是两条人命。此刻温柔的笙歌和那忠义的汉子一定都不在人世了!
眼泪顺着脸颊而下,很快就打湿了衣领。夜凉如水,她只觉得周围的一切好像都是那么冰冷,仿佛一夜就要长大。今日过去,对她温柔相待的人就都不存在了。那些美好的事物若梦幻泡影,随着这场大火一并而去了。
巧儿拿着帕子替她擦眼泪。她看叶梦寒小小的脸上挂满了泪滴,心疼地只想要哄哄她。
“巧儿,以后我要是出了什么变故…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叶梦寒泪眼婆娑的说道。巧儿不明白她这话是从何而起,但还是拉着她的手说道
“小姐不会有事儿的,巧儿永远都陪着小姐。”
自家小姐一定是被这火吓坏了,生怕自己也碰到这天灾。虽说小姐有时候的行为还算成熟,但到底年纪摆在这里。只是被这么一吓就露出了马脚。
她从荷包里掏出了一丸梅子糖赛进她嘴里,见她酸的皱起眉毛,才又牵住她的手。
“小姐莫怕,明天天一亮一切就都过去了。”
叶梦寒抬头看向那火光已经消失不见的夜空,心里想着,明天这一切真的会变好么?
漆黑一片的夜空没有给他任何回答,只有几颗暗淡的星似乎在闪烁着。
荷城郊外,林渊数着手里的银子面露难色。站在他对面的婶子倒是很有耐心地在等着
“这院子我也是闲散着放着,这个价钱绝不算高。小哥儿要是错过了,这荷城可再难找到这样的房子了。”
婶子声音不大,但听在林渊耳朵里,却像狠狠打了他几耳光。这房子确实不贵,但此刻的他手里也就这些银钱了,若是租了这房子,他们兄妹二人哪儿还有银子下锅?
“哥哥,怎么了?”
林夕揉着自己酸痛的双腿,退了马车后他们一路只靠着两条腿走到城郊。顶着日头的她早就被汗浸透了,现下是一步都走不动了。林渊看着妹妹鬓发凌乱的样子,狠了狠心将银两全部放在婶子手中。妹妹一个闺阁女儿,实在是不宜抛头露面。何况…连他自己的腿都不得动弹了…
婶子欢欢喜喜的结接过银子,看他二人这样子就知道一定是吃不得什么苦的!她将契书递给林渊,才说道
“看你兄妹二人的样子,一定是刚来的。婶子刚蒸了些团子,过会儿拿来给你们尝尝。往后少不了要走动,也不必太客气了!”
乡里人说话直白,见这么俩个漂亮娃娃,少不得更加亲近。婶子拍了拍林渊的肩膀以示亲近,劲儿头大的直让他后腿几步。婶子看他这文弱样子,少不得笑笑就给他们取饼子去了。
林渊这才搀扶妹妹,领她进了院。
他们租的这院子只有小小两进,说是两进,其实中间只隔了几块草皮的大小。但屋子还算干净通透,所以看上去也就不显得那么破落。
林夕看着空无一物的屋子,再想想从前自己那间雅阁。玩意儿物件儿什么没有,心里难免生出些悲意。父亲母亲被囚监牢不日问斩,自己和哥哥更仓皇出逃勉强捡回了一条命。未来他们该往何处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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