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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7章  家庭晚宴

    第一节:买醉的人不在乎喝的什么酒

    涩谷距离新宿并不远,但东京的夜就像是沸腾的湖水,车来车往不见空隙。而此刻悍马这种暴躁的野兽在恺撒的手中简直像是如臂使指的刀锋,悄无声息地穿行在车流之中。

    源氏重工钛黑色的外层已经在在这座城市尽头的雾霾中若隐若现,高架路上引路的灯算不得盛烈,两侧向下面看则都是如山如海的光火,俯瞰下来倒像是穿行于摩西以权杖在红海中割出的裂隙中。

    车里弥漫着柑橘的香味和雪茄燃烧后的烟雾,车载音响正播放着一首悠扬的音乐,那是首很有些年代的俄罗斯老歌了,上个世纪末在中国虽然算不得家喻户晓口口相传,可也经常出现在老艺术家们联唱的环节,《伏尔加船夫曲》。恺撒的嘴里叼着点燃的古巴产高希霸雪茄,手指随着曲调在方向盘上打着拍子,驶出高架桥的时候车头向下,扑面而来的城市光火便像是潮水那样淹没了滚滚的车流。

    车后座上灯光落不到的阴影中,呼吸沉重满身酒气的路明非忽然睁眼,瞳孔中仿佛缓缓旋转着金色的曼陀罗。

    “呕吐袋放在你身边了。”恺撒头也没回地说,同时一只手操作方向盘另一只手递过来一支雪茄,

    “抽两口缓缓。”他说。

    “谢谢。”路明非说,他从坐垫的夹层中找到呕吐袋把刚才在chateau  joel  robuchon法餐厅里喝的白葡萄酒全吐了出来。

    此时路明非哪里还有半分在夏弥和诺诺面前醉醺醺不省人事的模样,他的眼睛亮得吓人,身上虽然还有酒气,但是神采奕奕全不像喝过酒的模样。

    路老板混迹在学生会当主席的时间长达一年,在学院中担任龙血社社长的身份也已经有一年,平生喝过的好酒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他甚至能通过口味来判断一支葡萄酒来自法国波尔多还是中国吐鲁番,怎么可能不知道夏弥和诺诺在给他喝的白葡萄酒里加了料。

    原本以夏弥和诺诺对路明非的了解大抵是不会犯这种错误的,可是那次自由一日后路明非把芬格尔珍藏的烈酒当餐酒喝了个烂醉,大概是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她们觉得自己能骗过路明非了。但长期混迹于高档酒会的路老板怎么会喝不出四美元一瓶的劣质餐酒和格林纳达朗姆酒之间的区别,不过是不在乎罢了。

    买醉的人才不会在乎自己喝的到底是红星二锅头还是飞天茅台,只要能喝醉就行了。

    “陈墨瞳说她们和上杉家主出去玩了,你不用去找她们。”恺撒递过来打火机说。

    路明非点点头意思是自己明白了。诺诺原本就是那样的女孩子,世界上没人能管得了她,她想去哪里就会去哪里,如今带了夏弥和绘梨衣也不会有多少改变。

    雪茄末端被点燃后亮起的微弱光芒勉强照亮了路明非那张颇有些严肃的脸。他的双眼微眯着,瞳孔中代表着龙血依旧沸腾的金色曼陀罗始终未曾枯萎。

    悍马的引擎低声咆哮,像是狮虎被压抑在嗓子里的低吼,这辆蛇歧八家借给恺撒的大玩具显然不是市面上能够买到的普通货色,它的主人对车辆的动力系统进行过大刀阔斧的改装,车身也经过强化,甚至能够在高速路上跑到220公里的时速。这与罗马城中加图索少爷豪宅地下车库中的豪华车队当然没办法相比,恺撒每年投入在那支车队上的经费就超过1000万美元,这还仅仅是维护成本,更有一整个专门的团队对其进行保养和改装升级。

    恺撒是玩车的行家,他来日本后碰到过最给力的车是樱的那辆雷克萨斯,而眼下被握在手中的悍马显然也是尚未服输未曾被驯化的野兽,虽然和自己的珍藏差了不止一个档次,但心里难免还是有些激动。

    这时候他透过悍马的后视镜看了后座上那双隐藏在黑暗中无声地向这个世界散发着煌煌威光的黄金瞳。

    稍微有些激荡甚至原本想邀请路明非一起去名神高速上溜一圈的恺撒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加冰的冷水,那双黄金瞳虽然没有如蛇蝎那般凝视他甚至连视线都只是在有着些呆滞地涣散,可恺撒莫名觉得似乎正有一位君王坐在自己的身后沉思这个世界的本质。

    加图索少爷开始默默地打量起后座上那个点燃了自己黄金瞳的男孩,眯起来的眼缝中亮着的光如此纯粹,旋转的金色曼陀罗中似乎又带着血一样的赤色。恺撒知道在龙族的文明中唯有次代种级别的亲王才会有赤色的黄金瞳,以前的楚子航在血统问题最严重的时候黄金瞳也会呈现出那样的色泽。

    他在心中感慨这就是学院认定的s级吗,还真是强大的对手啊,果然不愧是有资格竞争未来整个密党领袖的人物。

    “师兄你以前是跟着伱老爹长大的吧?”未来的密党领袖突然开了口,一句话就让加图索少爷几乎破防。

    “虽然我知道自己有时候做事是有点不太靠谱,可你也不用这么羞辱我吧?”恺撒沉默了几分钟才说,这时候路明非那双颇具威慑力的黄金瞳已经熄灭了。加图索少爷很有点愤怒,对他来说自己的老爹和死了没有多大区别,而且在他的认知中母亲古尔薇格的死去庞贝也要占很大一部分原因。

    如果有人对恺撒说“你真像你爸爸”或者“你的爸爸一定很爱你吧”之类的话恺撒会觉得这个人是在侮辱自己。

    路明非有点愕然,随后想清楚了这些关键,他歉疚地笑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师兄你以前能看懂你老爹的表情和眼神吗?”

    恺撒刚才觉得路明非像正在沉思世界本质的君王,他其实只是想起了叔叔婶婶和路鸣泽,所以就问出了这个问题。

    很小的时候路麟城和乔薇妮就离开中国去执行某个在校长口中“关乎世界命运”的任务,当然在路明非尚且没有接触卡塞尔学院这个组织和龙族文明这样的秘密之前他们对他的说法是“在很多国家进行考古工作,并且因为签署了保密协议所以很难能回家,也无法频繁与外界联络”。老路家算得上人丁凋零,从清末开始就基本上一脉单传,到了路明非他老爹那一代才出了两个男丁,这种情况下有资格承担起路明非监护人指责的就只有叔叔婶婶一家了。

    所以路明非自从离开父母就生活在婶婶家,据说当初老路家很穷,家里的钱都供了路麟城出国留学,叔叔结婚的时候婶婶带了很大一笔钱过来救了急,所以叔叔对婶婶言听计从。

    路明非突然想起叔叔一家是因为刚才看到了夏弥和诺诺的眼神。

    那种眼神他很熟悉,路明非第一天搬进婶婶家的时候路鸣泽和婶婶看他就是那种眼神,但远比夏弥和诺诺更加强烈。

    虽然不管是夏弥还是诺诺都隐藏得很好,甚至做出了截然相反的表现,但是路明非还是能看出来那种对绘梨衣的警觉。

    显然谁都明白白月光对一个男人意味着什么,夏弥深觉自己皇后娘娘的位置受到的挑战,虽然看上去一脸无所谓甚至对把绘梨衣变成自己人跃跃欲试,可路明非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小师妹没准儿心里正把绘梨衣当做洪水猛兽来提防呢。

    那是雌兽被敌人入侵领地时的表现,对婶婶和路鸣泽来说路明非就是入侵他们那个小小领地的敌人。叔叔勉力支撑着的小家就是他们的避风港,路明非忽然插足其中就像是狼王从外面带回来另一只幼狼,族群中的母狼当然会万分警觉。

    其实想想自己也从没融入过那个家里,路明非心想,虽然在一起生活了好些年,但只是借住在一个屋子里的旅客罢了,等到了时机他就得离开那里再也不能回去。路麟城和乔薇妮给婶婶寄了很多钱,路明非知道婶婶靠着这笔钱送路鸣泽和他一起上了仕兰中学这样的贵族学校,还给叔叔换了辆丰田、给家里重新购置了家具,这么看来他其实不欠他们的。

    夏弥和师姐也像是警惕的雌兽,但她们并不那么敌视绘梨衣。很少有人能真的敌视她,因为她太弱小了,弱小得像是所有人都不忍心去欺负她。这也是路明非能放心把绘梨衣交到她们手中的原因。

    况且有夏弥这个龙王在,虽然相比诺顿芬里厄之流是要拉了一点点,但好歹是个初代种,掌握至高的权与力,绘梨衣能跟在夏弥身边说不定能有办法解决身体里的隐患。

    更更更重要的原因是,接下来他们要做的事情很危险,路明非觉得危险的事情就该男人去做,女孩没必要掺和其中。风间琉璃已经向楚子航小组揭开了底牌,他们将亲自潜入蛇歧八家调查源氏重工地下死侍豢养池的真相,一旦得到证据卡塞尔学院将不再置身事外。

    这会是一场危险的战争,楚子航作为小组的组长有权力选择在什么时候引入学院的力量,而他选择的时机是在两周之后。

    也就是迪里雅斯特号抵达东京并进行全面检验、维修之后,他们进行极渊行动的时候。在此之前这支小组在日本的敌人将只有猛鬼众,在此之后他们的敌人还要加上蛇歧八家。

    “我的爸爸是个各种意义上的人渣,如果是我来评价他的话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但你要问我是否曾看透他的眼神……”恺撒犹豫了一下,

    “没有,我从没看透过他。”

    路明非笑笑,如此看来果然是他想多了,自己是和叔叔婶婶生活了很久才能看出那种眼神,而恺撒很小的时候开始庞贝就没有再陪伴他。

    “我以前挺穷的,住在婶婶家里,虽然一起生活了很多年,可是没有觉得那里像是家,婶婶不喜欢我,我就学会了察言观色。”路明非说。

    他们随后陷入沉默,随后路明非忽然心中一动,想现在叔叔婶婶他们在干什么呢,算算时间他也有一年多没有回去过了吧。

    当初从那座小城里离开的时候婶婶是笑得最开心的,大概因为终于能不用再见到他了吧。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隐隐有点不舒服。

    路明非其实挺同情婶婶的,还有点怪她的意思,就像叔叔说的婶婶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家庭主妇,自私且自尊,絮絮叨叨只想着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可路明非觉得自己委实也没做错什么,好像他生在乔薇妮和路麟城家里就是他的错,他就该被婶婶和路鸣泽欺负一样。

    也不知道下一次回去再见到他们是什么时候,这一次大概不会有机会再在日本见面了吧。路明非心想。

    他已经看到东京半岛酒店了,那栋建筑在夜色中闪闪发光,像是路明非曾憧憬的那些cbd里富丽堂皇的屋子。

    这时候路明非的手机开始振动,他拿出来看了一眼。

    “师兄师兄,我和诺诺姐把绘梨衣借走咯,明天还给你。

    爱你的师妹。”夏弥的头像闪烁,还带了个卖萌的猫猫表情。

    ——

    “威斯汀不愧是威斯汀,高级酒店就是高级啊。”叔叔扛着大包小包闯进早已由服务生打开香氛系统和供暖系统的套房,抖索着全身颇有些得意洋洋的模样。圆鼓鼓身高一米六体重一百六的路鸣泽背着和他差不多高的旅行包紧随其后,一进房就丢了身后的负担跟狗似的吐着舌头喘着粗气把自己扔上了沙发。

    “又不是什么旅游季,樱花也全谢了,东京城里都得是小日本开的青年旅社,你们两个败家爷们有点钱了就想怎么花出去是吧?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再多的钱也不够你们这么花的。”人至中年身材已经开始有些发福的婶婶落在最后,一身轻巧没拿行李,穿着高领薄毛衣踩着长筒靴,头发打理成烫染的大波浪,倒也算是很有些富态。

    这里是惠比寿的威斯汀酒店,距离那家chateau  joel  robuchon法餐厅所在并不算远,站得高些甚至可以互相看到。

    叔叔婶婶领着路鸣泽在路明非被恺撒拖上悍马的一瞬间下了那辆从成田机场赶到此处的黑色旅游车,命运如此奇妙,他们只差不到十秒钟便能在这异国他乡重逢。

    路明非被卡塞尔学院录取之后婶婶深觉自己和鸣泽这辈子都很难再追上乔薇尼和她儿子了,于是痛定思痛要望夫成龙让叔叔辞了公务员的工作下海开了足浴城,没想到老路家的男人居然很适合吃这碗饭,短短一年时间叔叔的足浴城已经颇具规模,前些日子甚至开了分店。

    恰巧下个月路鸣泽也要去国外留学了,叔叔就说带他们娘俩先出国来长长见识。

    命运的齿轮在此刻缓缓转动,冗长的宿命终于迎来自我的纠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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