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
“那就必须在这一个月内,迅速突破炎国和新罗的封锁!”
乙支始漠冷着脸道。
这是他对手下人的要求,同样也是对自己要求。
事实上。
虽然口头贬低炎国,但战术上他可不敢小看。
这一只小小的骑军,做到了当初连杨广都很难做到的事情,把他辽东城困如瓮中之鳖。
那杨广,当初可是坐拥整个中原的资源啊!
而炎国一介弹丸之地,却能做到如此,何其可怕!
他怎敢小看?
哪怕为辽东城内十多万高句丽百姓,也不敢轻视对手,一旦轻视死去的人何其多?
眼下辽东城困局。
乙支始漠也分析了下原因,这主要还是因为炎国坐拥强大的骑兵。
当初中原那地方,没办法培养出来厉害的骑兵,所以无法用骑兵高机动性对他们辽东城进行封锁,而若要封锁就得靠步兵。
步兵没有机动性,要围一座城得花费几倍十几倍兵力才可以。
当初杨广是有这个实力。
但!
如此粮草每天的消耗数量,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
他们辽东城当初被围耗不起,而杨广的军队更加耗不起!
可现在炎国的骑兵,只有五千多编制,却没有这个困扰。
“杨广杨广,你的后代,真是出了个麒麟儿啊!”
乙支始漠眼里有深深地惧色,但很快恢复怒送,高声道:“去,把所有将军都给我喊来,我有事宣布。”
“是!”
斥候领命,很快就把辽东城内十几位高句丽将军喊到这里。
“大将军,您找我们何事?”
“对啊大将军,难不成粮草有着落了?”
“不,这么急冲冲喊我们过来,肯定是把炎国那只骑军给消灭了!”
“……”
十几个高句丽将军,众说芸芸。
直到乙支始漠把手伸出,他们这才停止了议论声音。
此刻他脸色有些不太自然,他的确有好消息宣布,但和他们口中一开口就是消灭炎国骑军等等字眼,牛马不及。
如今的辽东城,何德何能,消灭那只炎国骑军啊!!
“咳咳,是这样的,早上本将军收到来信,乙支纳岩他们,已经杀死了那名炎国白袍将军。”
虽然给乙支纳岩命令是活捉,不知道出什么问题才杀死,这让他很不舒服。
但,这已经是近期唯一的好消息了。
而眼前都是辽东城顶级人物,所以都知道炎国那名白袍将军逃脱事情。
之前逃脱就逃脱,他们没放在心上,毕竟一个小国。
但最近随着炎国骑兵走进视野,让辽东城所有人恨得牙牙痒,他们就又想起了这件事。
“什么,大将军,杀死了?”
“哈哈哈,好消息,好消息啊!”
“……”
一众人纷纷喝彩。
他们炎国死了个将军,而辽东城虽然被困,但还没有如此将军死亡,如何不高兴?
迎着众多喝彩声,乙支始漠趁势笑道:“所以,炎国的铁骑不是不能战胜,毕竟他们将军都死在我们手里了。”
“我们,只是一时的战败!只要重振旗鼓,定能一举覆灭炎国骑军,就像杀了他们的将军一样!”
“所以,剩下的一个月时间,足矣!!”
他朗声喝道。
由于与外围高句丽军队,一起进攻炎国骑军失败,还是被以少胜多,辽东城整体都士气低下,他要拉起士气,先从将官级拉起,然后让他们具体到统领、再到兵。
话音落下。
众多高句丽将军,如他所料,全都是一片喝彩声,原本低迷的士气变得亢奋,不断诉说如何战胜炎国。
他们恢复了。
往日的…桀骜不驯…
………………
白袍军军营。
李宽脸色铁青,旁边白虎将军脸色也是极为难看。
“情况属实?辛弃疾…真的死了?”
白虎将军阴沉着脸,咬牙问道。
“是!新罗那边传来消息,今天辽东城全城庆贺,都在庆祝杀死我军…辛弃疾辛将军…”
“我们的人前去查看,发现辽东城守军都是亢奋状态,恐怕新罗所言,不虚…”
那个将士低下了头,双眼通红。
“胡扯!!”
白虎将军怒喝一声,不相信道:“如果真杀死了,为何到现在才公布出来?这不是欲盖弥彰?”
那个将士,语气一滞,回答不上来。
李宽却是叹气道:“白虎,被千军万马包围,那种情况…”
他后面话没有说,但白虎将军已经明白一切。
是啊!
不着战甲的百骑,还是步兵兵种,被高句丽几千骑有目的性的包围住,如何逃脱?
这是死境。
当时能看到四名魏武卒逃出生天,已经是莫大的荣幸。
虽然他们心中还抱有一丝希望,但辽东城的庆祝,以及前往大漠深处四处搜索却依旧毫无好消息的百名白虎卫,都无不诉说着…
奇迹,终究没有发生…
“哎…”
李宽叹息一声:“辛先生,连你,也成为了历史…”
历史,历史历史,无比厚重的两个字眼。
翻开历史。
从来都没有什么大团圆,全部都是遗憾。
一页书,甚至一行字,就是一个人或者一些人的一生。
好比一个人读完高中,其中经历的酸甜苦楚无比多,但落到文字甚至历史,只有一行字。
【某某,花三年时间读完高中。】
文字可承载的情感太少。
以史为鉴,可以确定每个人的人生都是充满遗憾,无一例外。
老年时说的幸福圆满,只是相对而言。
遗憾是,可能…那个最完美的自己,早在少年就死去…
也可能是,少年时的白月光,已经有些模糊不知样子,但永远烙印在记忆里,只有自己知道…
还可能,是其他原因…
历史上,遗憾太多太多。
单纯的文字,永远无法寄托洪水澎湃般的情感。
而辛弃疾,最终也成为了如此一行字,甚至可能都留不进史书里。
毕竟历史书上,无比渺小的一行字,却是…足以响彻当时朝代的大人物。
李宽不禁有些怅然,最近这一年,死的人太多太多,特别是高级将领,太多太多了…
多到他快要麻木。
沉吟了一会儿,李宽平静道:“传令下去,全军白衣缟素,送辛先生…最后一程。”
“送完后,我军依旧白衣缟素,以此身,诛仇敌!!”
话说最后,充满了,无尽的仇恨。
不只是楚王。
白虎将军,白虎营,白袍军,亦是如此!
从今日后,浓浓的哀意弥漫三军,一个个都是白衣缟素,要矢志复仇!
楚王。
他要带他们,困死辽东城,胆敢突围与驰援者,全部一口吃掉!
这也算是陪葬,给辛弃疾的陪葬。
血债…
就当以血偿!
………………
经过了两三天的长途跋涉,林寻奕几人总算是把辛弃疾给背了回去。
这其实可以算是汉家遗民的聚集场所,大大小小分布着二十来处汉家的营盘,而乞活军便是他们的仰仗。
不一会儿就有人出来迎接,一个个也都是穿着破衣烂衫,在干眼巴巴的望着。
伸长着脖子,翘手以盼。
在见着只有这几样回来时,大家伙都似乎明白了什么,好一些人更是在低声抽泣着,。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辛远也是老泪纵横。
他没想到这一次损失会这么严重。
“随阿云断后,还有阿望十几人,他们没回来吗?”
林寻奕有些困惑。
他们是背着辛弃疾回来,路上步行并且耽搁许多时间,而那十几人可都是有着马匹。
“许是在路上搜寻我们,耽搁了…”一人开口道。
“这一次…”
另外一人皱着眉,脸上有哀意浮现,紧握着拳头,不想再多提及。
几十个人出去,如今就只剩下这几个人,甚至连马匹都丢了,乞活军如何吃过这等大亏?
“这儿冷,还是快些进屋吧,这人的身份定然不简单,指不定能帮咱们一个大忙。”
辛远劝慰着众人。
帮忙…
林寻奕不禁苦笑,他不敢说这白衣汉家将军失忆了,已经忘记自己身份。
他怕一说出来,众人的绝望,只会更大!比他们还大!
其余活着回来的几人,也都是低着头不敢说真相。
他们在路上讨论过,能瞒一时是一时,最起码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是啊是啊,这小伙子身上都流了这么多血,王婶我待会儿杀一只鸡,炖个汤,给他好好补补身子。”
一老妇人没看出他们诡异情况,如此说道。
“哎呀,都别啰嗦了,这里风大,快走,快走!”
一老头也使劲的摆了摆手。
其余的一百多人,也都是殷切的看着,瞅着也是极为热情的。
这儿的人都比较淳朴,没有太多的花花肠子,至于说这一次为了救辛弃疾,还死了不少人,也不会有人怪罪什么。
这都是命。
乞活军的命,也是他们的命运…
在加入乞活军的时候,所有人其实都已经做好了死亡准备。
………………
辛弃疾醒来时,已经是七天之后。
他好似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不过梦中的情形早已记不清,依稀间只是记得手持黑色长枪,在战场上厮杀。
那是一场极为惨烈的搏斗中,周遭也无比黑暗,阴沉沉的,见不到一点点的希望…
他睁开眼,就见到有一个小老头儿坐在旁边,手中还拿着一个破碗,在给他喂药。
“你醒了?”辛远笑道。
“这里是…”
辛弃疾有些迷茫。
“汉家之地。”
辛远掷地有声,随即又将大致的情况说了下。
他不求辛弃疾能懂,因为林寻奕几人和他说了辛弃疾情况,这是一个失忆的将军。
他这一说,或许是说给辛弃疾听,又或许…是说给自己听…
乞活军损伤大半,才给辛弃疾,救了下来…
辛弃疾沉默了。
“汉家之地?乞活军么?”
提及汉家之地四个字,虽然现在的他不太懂,但还是止不住眼眶一热。
这和他古老的记忆有关,那一生的他,一生都在为复汉土而劳累,直至身死,也没能光复…
而此刻辛弃疾不懂这些,他只记得昏迷前的情况,与一支横空出世,还穿着破衣烂衫的队伍,在跟高句丽蛮子厮杀。
那一幕幕生离死别的场景,再度在他脑海中浮现,也让辛弃疾的眸光不禁有些黯然。
“都过去了。”
辛远叹了口气,安慰着。
让他不要多想。
说话间,林寻奕与一个五六十岁,看上去气度不凡的人走了进来。
那人应当还做过官,浑身上下自有一股威严,不过去也没什么架子,一样穿着粗布衣服,笑容和熙。
“哈哈,兄弟,伱这底子打熬的不错,这么快就恢复了?”
林寻奕大笑,也有些惊讶。
另外一人则是有些激动,目光炯炯有神的瞅着辛弃疾,就跟见着了什么稀罕的东西一般,着实使人有些不自在。
林寻奕又道:“噢,对了,他叫阮元,我们都管他叫一声阮叔,他曾经可是幽州的大官,很了不得的。”
阮元有些无奈,笑骂道:“你这家伙,竟会瞎扯,区区一个别驾,哪儿算得上是大官?况且这都是前隋年间的事情了。”
话是这么说,可别驾对于混朝廷的人而言是小官,但对平民老百姓却是无比大的官职。
就好比后世镇长之类是小官,但对百姓而言,那是…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高官…
可享尽凡间的敬畏与吹捧。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辛弃疾也大致了解了这里的情况,对这些人渐渐放下了戒心。
“兄弟,你失忆了,那你…记得不记得自己的身份?是不是罗家的后人?”
阮元忽然问道。
“罗家?”
辛弃疾皱了皱眉,有些不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北平王罗艺,你可记得?”
林寻奕也眼前一亮。
北平王罗艺,同样是开隋九老之一,能使一杆滚银枪,战功赫赫,领兵十万镇守幽州,护卫一方。
在其账下,更是有燕云十八骑,这是一只非常恐怖的杀手骑兵,每每出现,都会给蛮夷带来一次惨绝人寰的大杀戮。
“不记得,甚至不太知
辛弃疾一脸疑惑之色。
“这…我觉得有点,但你…又不像罗家人面孔。”
阮元好似也有些想不通,捋了捋胡须,陷入了沉吟之中,林寻奕跟辛远则是面面相觑。
“发生了什么事?”辛弃疾更迷糊了。
“既然不是罗家的后人,那你脖子上罗家的信物又从何而来?”林寻奕问道。
“信物?”
辛弃疾低下头望去,就见着一个有月牙状,通体黝黑的挂坠正挂在脖子上,很是精致,似玉非玉,又有些像是狼牙。
这个信物,他不像其他地方有熟悉感,只有无尽的陌生。
想想也是。
这是辛弃疾确定前往幽州,与大唐谈合约时,楚王暂时交给他保管的。
燕云十八骑,享誉整个幽州。
而持有罗家的信物,那就是燕云十八骑的主人。
楚王交给他保管,是要震慑幽州,让那些人看到辛弃疾身上的罗家信物而害怕,原来,他们炎国掌握着燕云十八骑,又或者是杀死了不可一世的燕云十八骑,夺走他们东西,才会拥有他们的信物。
不管是哪个结果,都足以让人畏惧。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在大唐边境生活的那些日,他身上的罗家信物,让尉迟敬德等人噤若寒蝉,都不敢对辛弃疾太大声说话。
那场战争不见燕云十八骑,他们怕…炎国还没有表面来的简单。
炎国炎国…
这是一个对大唐而言,无比神秘的国度。
因为这罗家信物,也显得…更加神秘!
“罢了罢了,你说别人叫你辛先生,与罗家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但不管如何,我知道,你肯定和燕云十八骑有关。”
“真没想到,都这些年过去了,我还能在大漠看到有关于他们的事情。”
阮元老泪纵横,仰天大笑,很是兴奋。
他本就出身于幽州,对于这一只恐怖的骑兵当然熟悉,若非当初罗艺死的太过突然,阮元也不至于流落到这里…
“哎。”
林寻奕更是长长一道叹息。
自打罗艺死后,燕云十八骑就被解散,自此这一支铁骑远走戈壁,没了踪迹。
一晃都已经是十来年过去了。
如今的燕云十八骑,俨然成为了一个传说,漠北的年轻一辈几乎都要忘了,原来在汉家还曾经出现过这么一只恐怖的骑兵。
兴许也就只有三四十岁,年纪稍大一些的,还记得、也曾见证过他们的辉煌,
“想当年,突厥查哈河部大肆入侵,北平王青率燕云十八骑与我汉家骑兵,一夜击杀三千余人,更是一路穷追不舍。”
“最终查哈河部,丢下了几万尸体,元气大伤,离开了漠北,再也没有踏进边界半步。”
“还有…”
阮元就好像被打开尘封的记忆一样,精神灼灼的说着,也不断缓缓的说着。
他又沉醉于那段过往,那一段…每每想起都足以让其激动不已的往事。
身为大隋的幽州别驾,他知道的,远比外人要多,也更真实。
在炕上躺了四五天,辛弃疾的身子骨早就好了七八成,除了还有一些虚弱外,倒也没什么大碍。
若非他做了那个长长的梦,指不定早就醒来。
好不容易唠完嗑,辛弃疾也走出了帐篷。
他发现这个地方,尽管破烂了一些,这也不失为一处“世外桃源”。
每一个人都极为质朴,虽然是穷的一些,还要担惊受怕,但起码脸上挂着的笑容,做不得假。
“哥哥,吃吗?”
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从辛弃疾身前经过,停了下来,仰着大脑袋,好奇的望着他。
她小手中,拿着的是半块烧饼。
辛弃疾心里一暖,见着这小家伙那天真的笑容,不禁脑海里浮现了一些孩子的笑脸。
最近这些日,想起过往不头疼了。
他能清晰看到。
他们比她更干净,也更充满童真,都生活在一片乐土。
记忆中,
那片乐土对自己很重要,是曾经穷极一生也没打造出来,甚至没法收复那片土地,但在某个男人的领导下,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夺回,而且还打造一方乐土。
他还能清晰看到,那个记忆里的乐土,无数人为男人抛洒热血,只为他眼中的某个乌托邦,他也是如此,他们是如此炙热且狂热的追随着那个男人。
有关于自己的事情还没想起,却想到这一些,辛弃疾知道,那个男人对自己很重要。
摇摇头,不再多想。
他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抱了起来,笑道:“几岁了?”
小女孩子掰着手指头:“一,二…五,五岁!”
“五岁啊…”
辛弃疾极为感慨,若有所思道:“那也到了,该读书的年纪了。”
“嗯?读书?”
他微微错愕,但也没有多想。
这些日子总这样,记忆断断续续的,萦绕不止。
又生活了几天,辛弃疾对这里更加熟悉了,同时还经常带着小女孩玩她不曾玩过的游戏。
这里的人们,也对辛弃疾认可度更高。
几天后。
日复一日的陪小女孩玩耍时,林寻奕却是慌慌张张走来。
“出事了?”
见着他脸色,辛弃疾皱眉问道。
林寻奕点点头:“嗯,探子发现了高句丽蛮子。”
他脸色铁青。
这么些年,没有哪一国的军队那么好事,跑到生活艰难的大漠深处找他们麻烦。
区区几百人,不值当!
就宛若后世的大唐安西白发兵,驻守孤城六十余载,是真的异族打不下吗?不是,还是不值当!
于是,双方也井水不犯河水的各自生活着。
但今天,他门看到了,高句丽蛮子!
这群人为何而来,林寻奕多多少少也有些猜测。
但那原因已经不重要了,为今之计还是要带族人离开。
那群高句丽蛮子,人数上千,远非如今数量稀少的乞活军能够抗衡。
“那,打算怎么办?”
辛弃疾情不自禁的抱紧怀中小女孩,不知为何,这是他下意识的举动。
曾经的他,于那片宋土,护住太多太多人,提及异族入侵,他总是会止不住护住身边人。
“辛长老说了,即刻撤。”
“你们先走,有几十名乞活军护送你们和族人,我和剩下的百名乞活军,先留下看看情况。”
林寻奕话语轻飘飘的,文字虽无力,但从某个场景说出却不禁让人眼眶一热。
那小女孩瞬间红了眼眸:“林大哥,不!你们也和我们一起走!”
她记得,她始终记得。
上一次异族入侵,是三年前,她的父亲也是和林寻奕说的话一样,你们先走,他们…随后就到…
但那一句,却…成了永别。
负责留下的乞活军五百人左右,最后回来的只有二十多人。
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每一次都不见了很多人,曾经乞活军四五千人,多年游荡下来,只剩下这么点人。
留下,代表死!
她不想林寻奕死,也不想族人死,她想…大家一起走…
林寻奕笑道:“总得有人要留下看看情况。”
说着,他上前揉了揉小女孩婴儿肥小脸,眼光闪闪道:“小玉子,苦了你了,出生就陪着我们在大漠游荡,没看到故乡,那真的是一处,很美很美的地方…”
小玉子眼泪婆娑:“那林大哥你带我去,带我去看!!”
林寻奕笑道:“有机会会的。”
随口敷衍一句,揉揉小家伙的小脑袋,林寻奕便看向辛弃疾,认真道:“替我照顾好她。”
辛弃疾重重点头。
林寻奕再次笑道:“若有机会,替我,带她看看那片汉土。”
“她这一辈子,都没见过名为家的地方,哪怕是一眼,也好…”
回家,看家。
成为这片土地多少人的执念。
但很多人没法看到,有刚刚出去的婴儿还在牙牙学语,下一刻就惨死异国蛮子手中。
而辛弃疾不一样,他是汉家的将军!
汉家那片土地生活那么多人,能成为将军定是人中龙凤,他相信眼前男人的不凡!
虽眼前男人遗忘记忆,也,始终相信。
“嗯。”
辛弃疾不禁眼眸一热,再次重重点头。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眼前场景类似,记忆里似乎有很多地方与此刻重叠,真实无比,就仿佛曾经发生过。
这也让他大脑,变得无比混乱。
林寻奕倒是没能想到辛弃疾脑中头脑风暴,见他答应便拍了拍肩膀,转身离去。
他还有更多的事要做,检查陷阱,检查马匹,以及即将到来的…引诱敌军离开。
就亦如十几天前救下辛弃疾一样,用少数活着的人,去换更多人生着的希望。
他们乞活军总是如此,总是如此啊…
势弱时要有人甘愿献身送死,也正因为如此,很多人不愿遵从他们的理念。
毕竟,生命本是平等,凭什么,要为他人而死。
快步离开。
小玉子却还在哭着:“辛先生,他们,能回来吗?”
虽是五岁,可穷人家的孩子早懂事,幼时多次揪心的经历,让她心智无比成熟。
辛弃疾低着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脑子里乱乱的,不断重复。
好像是在回复小玉子,又好像是在回复脑子里那些人的声音。
“辛先生,活着回去啊!”
“回去,替我们报仇!”
“替我和殿下说,我坚守到,最后一刻。”
“辛先生…”
“辛先生…”
“……”
一声声,一句句,回荡于辛弃疾脑海,让他浑浑噩噩的带着小玉子离开。
路上,他浑浊的眼眸逐渐变得清澈。
殿下,那个男人,叫做殿下!
辛弃疾眼眸灼灼,他好像,找到了…生的意义。
或许说是曾经生的意义,他要为那个男人,奋战至死方休。
倏忽间,看着一个个老弱妇孺在乞活军带领下,离开这片世外桃源,他又想起了一些事。
不,更具体而言。
是一个画面。
朦胧的夜色之下,一名名身穿黑衣之人,策马提刀,于他眼前挡着,站成一排,虽人数少但气势夺人,比千骑都要声势巨大。
这是一个熟悉的画面,这些天不断在他记忆闪烁,但也只有这么一个画面。
然而今天,他看的更清楚,也听的…更仔细。
朦胧月光下,那些日子听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在今日变得无比清楚。
那些声音,那些声音…
铿锵有力,充满决然。
甚至此刻的辛弃疾都忍不住停下来,与脑海中的那些人,共同声势磅礴的吟唱。
“使命下达,一往无前!王之所至,生死相随!”
辛弃疾呢喃着。
第二句,继续呢喃。
声音也变得更大。
“使命下达,一往无前!王之所至,生死相随!”
第三句,还在呢喃。
眼中的迷茫之色,也随着呢喃,变得越来越清楚。
“使命下达,一往无前!王之所至,生死相随!”
第四句,第五句…
原本是呢喃,到最后却变成雷音。
朦胧的记忆也随着呢喃,越来越清楚,越来越摸得着。
甚至画面被带回了少年时代,他来到一处坟墓前。
来到这处坟墓,你好似能够听到那一声声声嘶力竭的呐喊,万名的悲泣声,祭祀古音,将那氛围也渲染上了几分凄惨悲凉,就如同置身于那一个黑暗时代。
下一刻,似有青烟渺渺升起,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好是变得朦胧起来,一切都是如同置身于梦境之中。
如真似幻,扑朔迷离。
辛弃疾宛若见到了,有一道伟岸的身影就在不远处浮现,很是朦胧,就跟被一层迷雾笼罩着一般,使人也看不真切。
“少年郎,我汉家天下如何?大宋天下…如何?”
一道粗犷的声音响起,还带着几分热切之色。
从这声音里能够听出,这定是一个极为豪爽的汉子,也定是…汉家坐镇一方的大将军。
不知为何,辛弃疾不禁眼眶微热,看着眼前那道身影,只觉得心里有几分酸楚。
在那个衣冠南渡,人吃人的时代,鲜少有人能够想象得到,在那北方,在那中原的大地上,还能有着许多汉家的悲军…
仍旧在孤军为汉土在奋战着。
而他们大多属于流民,甚至不能算是有编制的军队,不被世人承认,就这般凭借着一腔热忧,在做着无比顽强的抵抗。
而…若是眼前男人活着,汉家,大宋,何至于此!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老百姓也都能安居乐业,国盛民强!异族,不好侮!”
虽大宋是黑暗天下,但他不想,哪怕是梦境,也不想眼前的大将军担忧。
死者,就应当,无忧无虑活着,不必为生者担忧。
“那就好,那就好!”
他好似长长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大笑了起来,笑的极为癫狂,那笑声也犹为刺耳。
在其身后,又宛若还有几道身影浮现,一并在那里大笑着。
这些人,一直都挂念着,挂念着大宋。人们却早已遗忘了他们,甚至都没有人将打了胜仗或者败仗的消息告知…
就这般在孤坟中静静的守候着,等待着有人能告知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消息。
但谁又可曾知道,这…
却是他们心心念念,期待无比的消息。
辛弃疾只是静静的望着,心情也是分外沉重。
“内外六夷,各安本业,退出中原!!!”
那一道道声嘶力竭的呐喊,那一声声濒临绝望的呼声,犹如还在耳边回荡着。
“少年郎,大好河山,拜托了…”
那道声音抱拳,冲着辛弃疾深深一拜,其身后的那几道影子同样如此,就宛若将最为珍贵的东西托付一般。
辛弃疾眼眶也有些湿润。
“嗯。”
“辛某在,汉土则在。”
声音平静,但却是沉甸甸的承诺。
随着这一声落下,画面流转,再次回到现实。
“辛先生?”
怀中小玉子诧异,身旁也有许多人,被他的声音给吸引住停下。
辛弃疾从那幻境中走出之后,眼中再无迷茫之色。
他记起来了。
夜色下。
那些人,那些声音。
王歌、朝天海、方云上…
画面上一个个人,不再是冰冷的画面,变得炙热,充满温度。
那些人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那些大宋的将军,也把他门热切的梦想,寄托在他的身上,他也寄托于他人,寄托在,那名为殿下的…那个男人身上。
“小玉子,我,想起来了。”
辛弃疾掷地有声。
“想起来了?”小玉子惊喜至极:“辛先生,是曾经的记忆?”
“嗯。”
“那…那你是谁!!”
“我?”
辛弃疾又变得迷茫。
小玉子看着,仔细的看着,只见眼前这个男人,眼神充满忧郁,额前还有一缕秀发随风飘荡,看起来英姿飒爽,气宇轩昂。
“大宋败将,辛弃疾。”
“如今为,炎国魏武卒之统帅,辛弃疾。”
辛弃疾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
另一边。
林寻奕等人还在布置着陷阱等事情。
他们脸色都是阴霾阵阵。
林寻奕叹气道:“这一次,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能够活着回去。”
活着…对他们这些人,变得无比奢望。
“辛先生,您怎么来了?”
就在这时,一道惊讶声响起。
也让林寻奕等人错愕住了。
他们望着那辛弃疾,沉默无言。
半晌,林寻奕则开口问道:“辛先生,为何回来?”
辛弃疾注视着他,也注视着周围这些视死如归的人,认真道:“那些年,汉家人没能庇佑你们,而如今,他们愿意。”
“不知各位,能否给他们一个机会?也给辛某,一个机会?”
声音掷地有声,所有人再也看不到辛弃疾眼中迷茫之色。
这让他们不禁想到,莫不是…辛先生恢复了记忆?
刹那之间,他们黯淡的眼眸变得明亮,没有人开口,但都是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多少把握?能护住我们?”
林寻奕眼眸最为明亮,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夕阳下。
只见,他们共同注视着的那个男人,不卑不亢,拱手回应:“十成!”
“在下辛弃疾,愿为汉家,庇佑尔等汉家儿郎!”
………………
大唐。
幽州边境。
炎国、新罗与高句丽的战争日渐激烈,从炎国加入战争后,他们之间的战争已经持续足足快要两个月,所以也就传到了大唐边境。
李孝恭看着第一手的情报眉头紧皱,直接陷入了沉默。
这炎国,也太会…
引起战争了…
与大唐战事没结束多久,就和高句丽打上一仗,而且这一仗还足足持续快要两个月。
好战之国,这在只有一城之地的地方,是很难看到的。
他们都祈求着大国不打他们,而不是像炎国这般主动惹事。
炎国,这个全新的国度,它的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他若有所思,对这个神秘的国度无比好奇。
而有关这个国度更具体的消息,显然曾经身为俘虏的程咬金等人,更加具有话语权。
只是程咬金等人,按照柴绍等人预估,以他们的脚程,最快也得在这几天才能抵达幽州边境。
别人家炎国使节团,从幽州边境到炎国国土,只需要十几天时间,而程咬金等人,为何需要快两个月?
这是因为,炎国使节团对这片土地无比清楚,熟人能走的更快,而且他们脚下也有马匹,快马加鞭才用十几天走完。
但是程咬金等人不同,他与他的军队,皆出自长安城,而且还没有马。
走的,自然更慢。
从情报上说,尉迟敬德已经于半个月前,率领人和程咬金见到面了,正护送他们回来。
只要等他们回来,从程咬金口述,他们会对这个新生的国度,更加了解!
“炎国啊,你将不在神秘。”
李孝恭眼眸微眯。
身边有个神秘的邻居,他睡得也不踏实。
“报!!”
“大将军,有情报!”
就在这时,有斥候于门外朗声大喊。
李孝恭深吸口气:“进来。”
那斥候很快走进,然后给李孝恭递上一封信,来自于他们探子打探到的炎国情报。
李孝恭顿时好奇无比,打开查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大惊失色。
“这,这,怎么可能!!”
他瞪大眼睛。
错愕!
震惊!
不敢置信!
双手颤抖的拿着信件,无比慌神,紧张。
还没退下的斥候不禁惊慌,一向以稳如泰山著称的河间王李孝恭,他们的大将军,为何变得如此?
到底是什么不好的消息?
“将军?”
斥候忍不住开口。
一向稳重的李孝恭,就仿佛没注意到这个斥候的存在,嘴里喃喃有词。
“炎国中,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怎会,如此…”
“不该如此,不该如此的啊…”
“炎国,炎国,它到底是…”
他怅然若失,无比的,不敢置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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