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桓温大军焚毁战船的当晚,慕容垂接到了禀报。他出营观看,但见黄河河道上冲天大火照亮天空,慕容垂张口哈哈大笑起来。因为嘴巴里缺了的那颗牙齿早已用黄金镶嵌,所以张口一笑便是一片金光闪烁。
慕容垂立刻判断出这是桓温的兵马在连夜南逃。在派出斥候证实了消息之后,手下众将纷纷建议即刻乘机追击,一举歼灭大晋大军。但是慕容垂不假思索的拒绝了众人的提议。
“桓温可不是你们所想的那种初出茅庐之辈,那是当世豪杰,身经百战,熟于掌兵。他难道不知道一旦撤军会有被乘势追击的风险?所以他定然做了准备。如我是桓温,必在去路埋伏精锐,等待追兵进行伏击。我慕容垂可不会上他的当。这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他们深入我大燕国境千里,我们有的是时间去追赶他们。等他兵疲马乏之时,便是我大燕铁骑践踏他们的时候。”
慕容垂的判断一点也没错。桓温为防慕容垂率军追击,早已安排了手下猛将冠军将军邓遐率一万精兵断后设伏。邓遐被誉为大晋第一猛将,时人将之与樊哙相比较,威猛无比,作战骁勇无匹。如果慕容垂当晚率军追击,则正中桓温下怀。
三天后,见燕国兵马毫无追击之意,桓温这才放下心来,下令兵马全速南撤,放松了警惕。然而,此时才是慕容垂追击的开始。
九月十四,慕容垂精选了八千精锐骑兵,全部着轻甲配长弓骑骏马,亲自率领这支骑兵开始了追击。但他们并不靠近,只是尾随而进,不露踪迹。就像是追踪猎物的恶狼,远远的跟在北伐大军后面,用冒着凶光的眼睛盯着他们的猎物,等待最佳的进攻时机。
就这样一路跟随桓温大军,逶迤七百里,直到九月二十二抵达睢水之旁的襄邑之后,慕容垂展开了行动。他对襄邑的地形很熟,襄邑多丘,只有贯穿东西的一条兵马通行的通道,这是最好的袭击地形。
九月二十二日,慕容垂命慕容德率骑兵四千从侧翼绕行,在不惊扰桓温大军的前提下赶到了襄邑东侧的东涧设伏。次日上午,桓温率领五万连日赶路疲惫之极的北伐军进入了那条死亡通道。午后时分,北伐大军进入了慕容德的伏击范围,恶狼对它的猎物展开了攻击。
在狭窄的东涧地形之中,慕容德的骑兵骑射冲锋,对北伐大军凶猛攻击。与此同时,西边尾随的慕容垂率四千骑兵也开始了进攻。
在鲜卑人精锐骑兵的东西夹击之下,疲惫惶恐的北伐军很快崩溃大败,队形混乱,死伤无数。
桓温急命冠军将军邓遐和征虏将军朱序组织兵马,邓遐和朱序一人往西突围一人殿后,浴血死战之后,终于在傍晚时分打开缺口,保护桓温和兵马突出西边通道,亡命而逃。
慕容垂岂肯就此罢休,率军追击,以轻骑长弓尾随追杀。一路追杀到次日黎明时分方才下令停止追击。因为己方骑兵也已经连所携带的箭支都射光了,而且因为是携带干粮以骑兵追赶桓温大军,人马的粮草也所剩无几,只得适可而止。
但即便如此,天明之后清点战果,此战以不到两千人的代价歼灭大晋北伐军三万余,可谓是令人咂舌一场巨大胜利。
慕容垂下令将所有大晋俘虏和伤兵尽数斩首之后,这才心满意足的引兵回头。
桓温等人死里逃生,率两万残兵败将头也不回的往南逃。沮丧之余,也有些庆幸能够逃出生天。
然而恶狼饱食去,鬣狗却闻风而至。
八月里燕国向秦国求援,以虎牢关以西的土地作为酬劳请秦国出兵救援。大秦天王苻坚听从丞相王猛的建议,派出了左将军苟池率马步军两万前往救援。
王猛交代苟池,此次救援只是做个样子,万不可为了鲜卑人同晋朝兵马死战,而要伺机而动,审时度势。苟池深领其意,一直率军缓慢行军,观望逡巡。
晋军烧船退兵的时候,苟池率兵马往南一直侧翼跟随,在慕容垂大败晋军之后,苟池认为捡便宜的时机已经到来。数日后,在桓温的祖籍樵国,苟池率军杀出,截击桓温的两万残兵败将。这只鬣狗面对已经受伤的晋朝猎物毫不留情,经过一天的激战,杀晋军万余,心满意足的撤兵而去。
桓温仓皇率残兵败将往东南而逃,十月初进入大晋境内,在徐州山阳县这才站稳脚跟,收拢残兵。
至此,历时数月的声势浩大的第三次北伐以彻底的失败而告终。桓温率领的五万步骑兵仅剩不到万人,四万多兵马在撤兵的途中战死。同时损失的还有近三百艘大小船只,大量车辆辎重。战马一千匹,盔甲万领,兵器弓箭无数。
同时,在数月前势如破竹一路收复的大量城池土地也立刻丧失。追随南下的上万百姓也全部逃散。
而这些损失,还只是人力上和物资上的损失,这些对桓温而言并不算什么。真正让桓大司马愤怒和痛苦的是,此次北伐大败之后,他的声望和实力都遭到的巨大的损失。
从今日起,天下人都要嘲笑他桓大司马不自量力,不听劝阻执意北伐,结果被慕容垂和秦国的一个无名之辈打的抱头鼠窜而回。
从今日起,他希望通过这次北伐胜利而达到的那个目标也似乎已经破灭了。
对于大晋朝上下而言,桓温此次北伐失败令人情绪复杂。对于大晋朝的皇帝和王谢等世家大族而言,桓温的失败似乎避免了一些可怕的事情的发生。因为桓温的野心,几乎如大晋朝的始祖晋太祖司马昭的居心一样,路人皆知。若桓温北伐胜利,则无法阻挡他接下来的动作。
然而,桓温的失败也不是令人弹冠相庆的事情,那也是大晋的失败。更何况,一个遭遇重大挫败的野心家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没有人知道。这其实也是令人担心的事情。
总之,此次北伐失败,注定是大晋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所造成的震荡必然巨大而令人难以预料。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便是历史洪流中的一个巨大的转折点,让大晋朝走向了另一个未来。
……
吴郡城,十月中。
寒流已经抵达了江南之地,吴郡的位置其实不算太靠南方,冬天其实也很寒冷。而且是那种湿漉漉的阴冷。自从第一股寒流南下之后,几乎在一夜之间,一场大风夹杂着冷雨便将整个吴郡城的树冠扫得光秃秃的。一瞬间,便让人意识到萧瑟寒冷的冬天已经来到了。
街头百姓已经开始穿上厚厚的冬衣,走在街上也开始缩头缩脑。街上的铺子里,百姓的家里也开始整天都有烟火的气味,那是取暖的柴炉和炭盆的气味。城池的上空也笼罩了一层雾蒙蒙的烟气。
寒冷的天气没有阻挡李徽的跑步锻炼的步伐,他依旧风雨无阻的在凌晨的寒风之中负重奔跑着。他的身材逐渐变得结实和完美,两条腿变得修长而结实。由于进行了大负荷负重的长途跑步,他肺活量明显增强,身体的肌肉也变得结实而灵活。
现在的李徽,如果不负重奔跑跳跃的话,脚步轻盈,弹跳力惊人。对于李徽而言,对之前孱弱的身体的改造已经基本完成,现在这幅身体已经是一个超出正常人装况的结实健康的身体了。
在此基础上其实还可以进行其他的锻炼,但是李徽并不想练的浑身肌肉疙疙瘩瘩的,看起来像个剥了皮的牛蛙一般拥有夸张的体格。他真正希望学习的是一些武技和搏击之术,在这个时代是很有用的保命技能。
但到目前为之,李徽还只能跟着护院们学一些基本的招术。但很显然,南宅的护院们在这方面也并不高明。
中正评议之后的第三天,李徽从衙门前的告示上看到了自己的评议结果。自己被定为五品。按照九品中正制的品级细分,便是‘中’品。
这并不让李徽意外。那日自己虽然给了中正官们一些小小的震撼,但离开的时候,李徽分明听到了他们的叹息和小声相互嘀咕的‘可惜了’的话语。
李徽知道他们在惋惜什么,知道他们为什么说‘可惜’。因为尽管自己展示了能力,但自己非世家大族出身,结果都是一样,一定是‘卑品’。
所以,看到中品的结果的时候,李徽并没有觉得太突兀,反倒是有些释然。起码达到了自己之前希望达到的品级。
倒不是说李徽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坦然接受。而是即便自己心中觉得不公,却无处去说理。
要知道,当李徽看到顾昌被评为三品上品的结果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顾昌都能是上品,自己虽不才,比之顾昌却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是,这就是现实。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畸形的规则。寒门上升通道被锁死,世家大族垄断了上升通道,自己也无力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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