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晋这个时代,官员们几乎都出身于豪族大家,为官要务可不是治理本地,而是谈玄论道游山玩水。地方上全是大庄园,归于豪族所有。世家大族自己内部才有专门的人去做这些事。
而黄庭柏居然能够在任上做了这么多事,可见他是真心想要在居巢县做一番功业,为百姓做一些事情的。
越是看到这一点,李徽便越是为此人感到惋惜。他的理想和规划却被境内的冯黑子这伙匪徒的滋生而彻底打断。冯黑子一伙硬生生的将一个想为居巢县百姓做一番事情的好官毫不留情的扼杀了。让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了乌有。造成了居巢县百姓这数年来巨大的灾难。
这让李徽不禁生出了‘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之叹。更让李徽产生了一定要将冯黑子这伙湖匪尽数剿灭的坚定想法。这伙贼匪不光是杀了一个县令而已,更是坑害了千千万万的百姓,扼杀了居巢县的未来。
不仅是这些造册和笔记给李徽带来极大的收益,在剿灭湖匪冯黑子等人这件事上,李徽也得到了重大收获。
李徽重读了黄庭柏的那封没有寄出去的信。那封信中,黄庭柏提及了他知道城中有贼子耳目的事情,他想利用冯黑子的耳目诱敌设伏。这让本来对如何剿灭湖匪一愁莫展的李徽受了启发。
黄庭柏信上提及的湖匪耳目的事情证实了李徽的判断,和李徽将计就计的想法不谋而合。但李徽目前并不知道潜伏于城中的湖匪的耳目是谁,若是逐一排查,定会打草惊蛇。
但是,那封信里明确提到了一个名字,一个住在北城的名叫孙屠子的人是黄庭柏查明的湖匪耳目。此事发生在五年之前,不知道这个孙屠子还在不在城中。若是依旧在城里,那将是一个重大的突破。
李徽认为,黄庭柏的计划其实是没有问题的。通过耳目诱敌进城,伏击对手。那其实是可行的计划。只是不知道当初出了什么纰漏,亦或是巧合,冯黑子一伙提前行动了,摸进了城里,杀进了县衙,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这应该不是计划本身的问题,而是运气不佳之故。
李徽心中反复思量,觉得此计完全可以进行下去。可以设置一个骗局,将消息传递出去,骗得湖匪来攻。然后设伏予以一网打尽。只是如何让湖匪相信,以及如何让他们一定会来进攻,这需要一些周密的计划。
经过了一番思索之后,李徽心里慢慢浮现计划的雏形。他决定开始一步步的实施计划,对冯黑子匪帮正式开始围剿行动。
午后时分,周澈突然来访,而且带来了一个陌生人。
那个陌生人是一名差役,确切的说,是来自历阳郡的一名差役。他是来给李徽送公文的。在城门口,差役被流民兵马盘查,所携公文被搜走。王光祖打算拆开公文看看里边什么内容的时候,周澈制止了他,并且护送这名差役来到了县衙。
得知情形,李徽向周澈表示了感谢。
周澈却道:“李县丞,我们既然已经商定了合作剿匪,自然要相互尊重。大帅好奇,想知道公文里写的是什么,这其实也没什么,但是拆开公文的举动却会让李县丞觉得不受尊重,这是有损双方信任的。故而我制止了他。这是为了我们双方着想。”
李徽闻言拱手道:“周副帅如此坦荡明理,本人甚为感动。其实大帅想知道公文的内容,说一声便可。截留拆开公文,确实会让我心中不快。不过周副帅这么做,王大帅定然心中不悦。希望他不会因此责怪周副帅。”
周澈大笑道:“李县丞,你也不必说这样的话。这可是有挑拨之嫌。我家大帅襟怀坦荡,可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便责怪我。”
李徽倒是有些脸红了,他确实有试探之意。因为李徽心里有另外一个想法,只是目前不宜泄露。从周澈和王祖光两人的为人言行来看,这两人其实性格迥异。周澈这个人不像是普通的流民,李徽心里的那个想法很想从周澈这里找到突破口。
但此时显然不宜有过多的动作。
差役送来的是历阳郡郡守王牧之的公文。今日是徐老四携陆展棺木离开的第四日,时间上也差不多。
当着周澈的面,李徽拆开了公文。周澈为了避嫌,倒是起身走的远远的。
李徽不动声色的看完了公文,虽然面无表情,但心里却起了波澜。王牧之拒绝了出兵的请求,要李徽自行解决居巢县的事务。给出的理由自然是府兵数量不足,需要全力封锁江岸,禁止流民偷渡,所以没有兵力可增援等等。
这并不出李徽的意料之外,李徽请求出兵的时候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而更多是要走流程,防范将来的隐忧。
对于陆展的死,王牧之倒是义愤填膺,要求李徽彻查凶手,严惩杀害陆展的凶犯云云。这些话说的自然是废话,完全无视了李徽禀报的城中有流民武装,城外有湖匪作乱的现实。属于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废话。
除了这些,公文里还夹带了一张官凭。那是王牧之签署的关于让李徽暂代居巢县令的官凭。王牧之说,陆展被杀,所以让李徽暂代县令之职,以全权行事。说这是朝廷对他的信任和期盼。他将上报朝廷,呈报吏部,补好相关的手续,到时候便可正式任命李徽为县令。
李徽当然明白王牧之的想法,他是怕自己不死,所以用代县令这个官职彻底的套牢自己,让自己不能临阵脱逃。用心颇为阴险。
不过对李徽而言,他本已经决意要留下来解决这里的问题,这个代县令的任命倒是意外的收获。
无论如何,这也算是升了官了。刚刚上任县丞便升县令,这也算是神速了吧。只不过这升官的代价颇大,恐怕要把性命搭在这里。
李徽不动声色的收起了卷宗,发现周澈正看着自己,似乎在通过自己的表情猜测公文的内容。
“这公文,周副帅可要过目?”李徽微笑道。
周澈摆手道:“我不看,我没那么大的好奇心。”
李徽点点头,对那送信的差役道:“烦请告知王太守,便说下官会全力剿匪,为陆县令报仇的。请王太守也遵守承诺,一旦剿匪成功,要为有功之人请赏授官。”
那差役躬身道:“小人定将话传到。”
李徽微笑道:“那便辛苦你了。本来该招待你歇歇脚的,但我居巢县城现在并不平安,便不留你了。赏你些铜钱,你回历阳郡城自己去犒劳自己的。来人,赏这位兄弟五百钱,送他出城。”
那差役翻了翻白眼,心中差点没骂出声来。自己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来此,冒着大雪前来。这厮倒好,一口茶都不给喝,一顿饭都不给吃,一口气都不给喘,便要自己走了。赏五百钱?打不了二两酒。这一趟可真是亏大了。
不过,这居巢县城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自己抓阄抓到的这个差事,没办法才来的。还是早些离开这里为好。别把小命丢在这里。这么一想,心中倒也平顺了些。
厅外站着的赵大春答应了,取了五百钱来赏给那送信差役,护送他离开衙门出城而去。
周澈也要拱手告辞,李徽却出言挽留。两人坐在厅门两侧的小马扎上,看着院子里一片白皑皑的雪景。
“周副帅,虽然你并不想知道公文的内容,但是,我还是要向你通报一声,以显示我的诚意。那是历阳太守王牧之送来的公文,大致内容是,让我务必查清杀害陆县令的凶手,稳定居巢县的局面。我之前提出招募流民对抗湖匪的要求他也答应了。并且承诺,如果能剿匪成功,将会上奏朝廷,为有功人员授予官职。大致就是这些内容。”李徽沉声道。
周澈微笑道:“我记得,你们将陆展尸体送走的第二天,我们才达成了合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让押送陆展棺木的人将信带出去的,莫非你算准了我们必会同你合作么?否则王牧之怎么会在回信中同意所谓招募流民的计划?还许下承诺?”
李徽一愣,周澈精明的很,时间线上的漏洞被他一眼看穿。不过李徽这种时候自然是一口咬死。
“我既决定留下来,便已经说明了一切。若我没有这样的洞见,当日便一起出城逃走了,也不会留下来等死。我对和你们合作剿匪是有极大的信心的。因为这符合我们共同的利益。事实证明,王大帅和周副帅也确实答应了。这并非是什么未卜先知,而是基于共同敌人和利益的一种推测。”李徽道。
周澈呵呵一笑,挑指道:“佩服,佩服。能有如此远见,令人不得不佩服。那王牧之便没想着要派兵来帮你?”
李徽呵呵笑道:“他要愿意派兵的话,早就派了,还等到今日?指望别人是没用的,终究还得靠我们自己。王牧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让我在这里自生自灭对他最有利。成了,他有功,不成他也没损失。”
周澈点头,叹息一声道:“你果然看的很透彻。哎,你说得对,当今之世,寄希望于他人是无用的。我大晋自南渡以来,上上下下都是以自保苟存的心态为主,朝廷如此,世家大族如此,王牧之这样的人自然也是如此。况此处乃江北之地,本就纷扰复杂,他自然不肯有半点闪失。但人人皆如此的话,我大晋何日才能恢复中原故土?何时才复破碎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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