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徽惊愕的张大嘴巴,半天没有合上。他万没想到顾谦居然来这么一手,拿青宁的婚姻之事来作为筹码。
虽然世家大族中的女子大多作为巩固利益关系的联姻的对象,但是,顾谦要将顾青宁嫁给自己,那确实是在意料之外。
论身份,就算此刻的自己也是根本配不上顾青宁的。不得不说,顾谦这么做确实是诚意满满,对自己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不能不说,这对李徽而言有极大的诱惑力。娶到顾青宁,成为实力雄厚的顾家南宅的孙女婿,这是一条捷径。顾青宁无论身世容貌都是上品,娶到她为妻,也是一种幸运。
可惜的是,李徽是个穿越之人,他之所以不愿和顾家搅合在一起,便是因为顾氏攀附桓氏的行为是不智之举。将来必遭清算。李徽只是避免自己成为历史进程的牺牲品罢了。否则的话,不必顾谦去举荐自己,之前桓序便已经发出了邀请。只要他点头,此刻可能已经身份不同了。
而且,李徽一直以来对顾青宁都没有那方面的企图。当顾谦当初警告自己的时候,李徽心里其实是感到好笑的。自己对顾青宁只是普通的关系而已,只是因为帮了她的忙,便被误以为有什么企图,这顾氏大族的自恋也太过分了。
骨子里,李徽也是骄傲的人,别说你反对,就算你不反对,我也未必会喜欢你顾家女郎。从那时起,李徽其实对顾青宁便再无半点男女之念。即便顾青宁表现出了明显的示爱,李徽也是没有什么感觉的。
说句夸张的话,在李徽心目中,顾青宁不如阿珠重要。这跟顾青宁无关,也不是贬低顾青宁,这种完全就是内心的感受而已。
况且,此时此刻顾谦提出的所谓婚姻之约,完全是赤裸裸的居高临下的施舍的态度,是一种拉拢的手段而已。李徽可不是大晋人的思维,他可不会接受这样的恩赐,拿自己的婚姻大事来当交易。顾谦或许以为这是一种恩赐,但其实,对李徽而言,那是一种羞辱。
综合种种因素,李徽的答案呼之欲出。
见李徽神情犹疑不定,顾谦还以为李徽心中激动之极。下一刻他定要匍匐在脚下,大声感谢他的慷慨和恩赐,然后发誓接受顾家的一切安排。
顾谦其实心里根本不想这么做,他原本是想要将顾青宁嫁到陆家的。但是顾青宁最近几个月情绪不对劲,他多方打听之后,才隐约得知青宁对李徽念念不忘,害了相思病。既然如此,今日便咬咬牙,索性成全了他们,也将李徽拉回身边来。
李徽在居巢县的作为,已经让顾谦完全相信他是个值得栽培的对象。只要将他拉入顾家,未来顾家或许在朝中便多了个能力强大的人。对顾家有百里无一害。
想要控制住李徽,便要付出代价。青宁或许便是代价吧。
顾谦站起身来负手看着李徽微笑,等待着李徽卑微的感谢和效忠。但是,他的笑容瞬间消失。
“我拒绝。”李徽轻轻吐出了三个字。
“什么?”顾谦以为自己听错了,瞠目问道。
“我拒绝。青宁小姐人品容貌俱佳,在下出身寒薄,配不上她。况且,我早已说过,我对青宁小姐只有尊敬之意,并无任何非分之想。所以,请恕在下不能答应。”李徽沉声道。
这回顾谦听得清清楚楚了,他脑子一晕,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差点摔倒。李徽忙上前扶住,被顾谦用力挥开。
顾谦扶着椅子闭着眼,让自己的身体恢复过来,半晌后转过头来看向李徽,眼中已经是一片平静和冷漠。
“好,很好。倒是老夫自作多情了。李徽,李县令,呵呵,了不起,大晋青年才俊,是我顾家高攀了。此事作罢,当老夫没说过。你既然对我顾家成见如此之深,老夫也不必操那些闲心了。呵呵呵,丹阳李氏。老夫祝你丹阳李氏早日名扬天下。”顾谦呵呵冷笑道。
李徽躬身道:“东翁莫要动怒,东翁息怒。”
顾谦挥手沉声道:“李徽,你怕是不知道这世道的险恶。我顾氏本可以作为你的靠山,有我顾氏在,别人想要动你也要考虑考虑。没有我顾氏给你兜底,你不过是一根毫无根基的芦苇罢了,一阵风便可让你折断。在我大晋,没有家世的人没有未来。哪怕你浑身是本事,也是无用。更何况你不过是有些小聪明罢了。”
李徽低头不语,他承认顾谦说的对,这确实是现实。
“我顾家会让你得偿所愿的,回去之后,便告知天下人,你和我顾氏没有任何的关系。还有,你的母亲也不能在吴郡住着了,家主必是要勒令其离开的,这一次老夫也不能阻拦了。对了,桓大司马要征召你,你却不愿,你也会被他们盯上的。想想吧,你自傲自大的决定会带来莫大的灾祸。老夫敢断言,要不了一年半载,你便一败涂地,甚至会丢了性命,害了你母亲。呵呵,说什么丹阳李氏,痴心妄想。我希望,到时候你不要来求老夫宽恕你。”顾谦冷笑着继续道。
李徽心中一股傲气升腾,填满胸中。沉声道:“东翁放心,这是李徽自己的抉择,绝不后悔。更不可能去求肯东翁原谅。李徽不是三岁孩童,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顾谦脸上肌肉抖动,点头哑声道:“很好,有骨气。如此,咱们恩断义绝,从今日起,你我是陌路之人,你和我顾氏也再无瓜葛。老夫告辞了。”
顾谦说罢,举步往外走去。
李徽大声道:“东翁,留步。”
顾谦停步转头道:“怎么?还有什么好说的?”
李徽跪倒在地,沉声道:“东翁要和恩断义绝,李徽却不能。李徽有生之年,都将感念东翁昔日收留我母子大恩,以及举荐之恩。”
顾谦冷笑一声道:“那又有何用?不必感恩了,你已经全还了。”
李徽道:“李徽斗胆劝东翁一句,蛰伏于野并非是坏事。记得东翁说过,顾家完全不必押宝在别人身上。百年大族,自有底蕴,起起伏伏,自有轮替。低谷之时,当潜心忍性,时机一到,自当欣荣。东翁难道改变而来初衷了么?押宝于某人或某世家大族未必是件好事啊。”
顾谦愣了愣,沉声道:“那是我顾家的事,跟你何干。不劳你费心了。”
李徽叹息一声道:“既如此,东翁,请受李徽大礼一拜。”
李徽说罢,向顾谦磕了三个头,行大礼。
顾谦摆手道:“受不起。”
说罢举步出门,招呼随从快速离去。李徽跪在原地,看着顾谦等人的背影出院而去,脸上神情复杂,思绪难平。
这样的结果,其实对李徽来说也是很难接受的。他并不希望走到这一步,但这一步终难避免。李徽不知道自己的抉择到底是对是错,会给自己带来什么。
不久后,阿珠和厨娘端着酒菜来到后堂之中的时候,发现李徽正独自一人呆呆的坐在桌案边。
“顾家阿翁呢?不是要用酒菜么?”阿珠讶异问道。
李徽苦笑道:“走啦。”
阿珠道:“为什么?大老远来了,怎么不吃饭就走了?”
李徽无言以对,看着案上的大白鱼,苦笑道:“请周县尉来吧,就说这里有他最爱吃的大白鱼。”
……
夜凉如水,繁星如河。
李徽坐在衙门后堂小院之中沉吟。他的头发披散着,穿着一件宽松的睡袍,像个梦游的疯子一般。
他确实是不久前才从梦中醒来,午间原本招待顾谦的酒席只得自己享用,他和周澈两人对坐而饮,不知不觉喝了个酩酊大醉,上床之后便已经人事不知。
不久前李徽才醒了过来,却发现已经是夜里了。喝的烈酒更是劣酒,只觉得头疼欲裂,口干舌燥。爬起来喝了一壶凉茶水,便再也睡不着了。
脑子里思绪繁杂,纷乱不已。再加上已经睡了几个时辰,已经根本睡意全无。在床上辗转多时,只觉得屋子里憋闷无比,于是索性穿了睡衣起来到院子里透透气。
此刻,李徽已经坐在院子里的星光下有一个多时辰了。虽然秋夜的凉爽让他的身体感觉好受了些,但脑海中繁杂的思绪却依旧无法挥去。
李徽其实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自己终究还是没能彻底的放开一些事情。白天和顾谦的彻底决裂,虽然自己觉得没有做错什么,理当这么做。但其实,自己内心里其实还是充满着忐忑和不安,充斥着担心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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