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出于歉疚,又或许是出于真正的关心,谢玄倒是经常来邀请李徽咱家各种聚会,要给李徽介绍大族子弟,京城名流。
李徽去了两次之后,便不再接受邀约。倒不是完全是因为这种聚会的内容无趣,一部分的原因是李徽见不得那帮人看待自己的眼光。
虽然看在谢玄的面子上,这帮人倒是表现的很客气。但是眼神和言语的不经意的流露之间,便会表现出对寒薄出身的李徽的一种轻慢和鄙视。并非李徽敏感,而是真真切切的存在着。
去了那样的场合,李徽往往是最沉默的一个。他们的话题李徽不感兴趣,又感受到氛围的怪异,所以李徽索性便不再接受谢玄的邀约。往往只以身子疲惫明日早起等理由推脱。
谢玄是个聪明人,自然也不会强求。倒是经常来东篱门看望李徽,说是路过此处,实则是特意前来。便是要让东篱门的守军校尉和都尉士兵们知道李徽是他谢玄的朋友,让他们不敢轻慢李徽。
对此,李徽心知肚明,心存感激。
这两个月的日子虽然枯燥,但却也甚为平静安逸。然而,这安逸的日子终究无法长久,因为要解决的问题终究需要解决,已经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了。
三月中的一个春夜,在和阿珠激情一番之后,阿珠趴在李徽的胸口终于吞吞吐吐的说出了目前家中的窘境。
“公子,咱们的钱不多了。我已经很精打细算了,但是还是不成。现在咱们还剩下不到八万钱了。这里的花销太大了,每个月都要七八万钱的开销。东西太贵了。肉啊菜啊都很贵,柴火油盐酱醋茶都很贵。一个月光是这些,都要花一两万钱。骡子要吃草料什么的,前几天有人生病了,抓两副药都花了三干钱。哎,这京城什么都好,就是太费钱。”
李徽本来迷迷糊糊要睡着了,听了这话顿时坐起身来,清醒了过来。
“日子都过不下去了么?饭都不够吃么?我的月俸五十石米吃不完吧。要不然卖掉些米便是了。”李徽道。
阿珠仰头看着李徽,噘嘴道:“饭倒是够吃,公子月俸五十石,倒是吃不完。不过公子莫忘了,石城县老家也要吃饭啊。前几天我让蒋胜送了五十石回去了。那边家里也有十多个人吃饭。而且大娘上个月叫人来的时候,说你族中有人吃不饱饭,说要是有能力就救济一些粮食。大娘不忍心他们挨饿。我想,总不能让你族中的人饿肚子。那可是你的亲人啊。”
李徽叹了口气,这事儿他是知道的。石城县李家族人虽只有两户,但人口不少。生活也很贫苦。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熬稀粥度日的程度了。
母亲自然是见不得这些,所以经常接济他们。李徽也认为是应该的。丹阳李家的门头自己要扛起来,自然要对族人照顾起来。再说他们也不是好吃懒做导致的,而是人口多,年头不好,实在是难以为继。
李徽原本以为自己的俸禄不低,应该是可以应付目前的局面的。毕竟月俸五十石,那可不是个小数目。以目前米价计算,那可是五六十万钱。但李徽哪里知道,这些月俸也只够一家人的吃饭而已,根本没有变卖换钱的可能。
目前家中十余人,每天煮米二十斤,五天便要吃一石米。一个月六石米。外加家中这些人的月钱也要用米支付。一个月一人两石左右。这么一来基本上所剩无几。
除了吃饭,柴米油盐酱醋茶都要花钱,各处的花销便是吃老本。因为并无别处进账。
石城县老家的花销也是如此,那边也是十余口吃饭,还要救济族人,这些都需要从李徽的俸禄里开销。实际上这两个月虽说俸禄有一百石,但是七七八八消耗下来,根本没有结余。李徽认为能够相抵,其实只是保证能吃饱饭而已。
李徽步子迈的大了些,寻常六七品官员,根本不敢养着这么多仆役。两三个家仆已经是了不得了。但李徽身边目前连带谢玄送的几名仆役已经有二十多张嘴吃饭了。
当然这也不能怪李徽打肿脸充胖子。居巢县带出来的人是一开始便跟着李徽的,外加为了安全选出来的护卫。毕竟得罪了桓序,差点招致杀身之祸。至于石城县的宅子,李家族人的照顾,那确实有些打肿脸充胖子的嫌疑。
“我也不想拿这些事烦扰公子,可是不说也不成啊。天暖和了,想给他们做一身春天穿的薄衣呢,他们都还穿着厚衣服呢。总不能装作没看见。那天大壮说嘴巴淡的很,意思是没肉吃,我却也只能装糊涂。我想着,要不公子跟谢公子说一声,我在后边的园子里开几片菜地,让人围个栅栏出来,咱们种点菜蔬,养些鸡鸭,也能省些钱。”阿珠嘀嘀咕咕的说道。
李徽心情大坏,沉声道:“那怎么成?这宅子是别人的宅子,养鸡鸭种菜蔬,那不是毁了人家园子?绝对不成。”
阿珠听李徽口气有些烦躁,忙闭嘴不说话了。
李徽吁了口气,伸手轻抚阿珠光滑的臀背,低声道:“也不用太担心,容我想想法子。”
阿珠点点头,趴在李徽身上像个小猫一般不说不动了。
其后几日,李徽也没心思读书跑步了,每天脑子里都是两个字:搞钱。
李徽不相信自己能被这件事给难倒。好歹也是后世过来的人,怎会在这里陷入经济拮据的状况。李徽觉得,必须要利用科技差和信息差来赚钱。若是能弄出可以在这个年代造出来,且可以被接受和广泛使用的商品,而且这里目前还没有的东西,那是一定会赚到钱的,而且还可能是暴利。
另外,还要满足本钱不大,不必花费太大的成本,不必投入太多的人力和资源。否则以目前自己的状况,也是不成的。
脑子里想的很多,似乎这也可以,那也可以。但偏偏细想下来,又都觉得不合适。这种状况,让人着实煎熬的很。
一天晚上,李徽躺在澡盆里泡澡的时候,阿珠进来给李徽搓背。但见她拿出了一个木盒子,从里边用木勺子取出来一勺面粉一样的东西泼在李徽光溜溜的背上,便开始用小手搓洗。
李徽本来没在意,但鼻子里闻着香味扑鼻,这才注意到有些奇怪。平素沐浴除了干搓之外,都是用皂角汁或淘米水来清洗身上的污垢,倒是从没有用过这玩意。不免有些好奇。
“这是什么玩意?我怎么没见过?”李徽问道。
阿珠笑道:“这是香澡豆儿,我以前也没见过呢。大户人家才用的呢。”
“澡豆儿?”李徽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伸手过去沾了一点放在眼前细瞧,发现那就是像面粉一样粉状物,带着香料的香气。
“澡豆儿就是豆粉,加了些皂角汁和香料混在一起。大户人家洗澡呀洗衣都用这个,普通百姓怎么用的起?吃的都不够呢,还拿豆子磨粉洗澡?这里边加了好多药材和香料,闻起来香的很。我听说,有的大户人家还用珍珠磨粉加在里边呢。洗澡后身上香喷喷的。”阿珠一边给李徽搓着背,一边说道。
李徽道:“这是哪里来的?你买的么?多少钱一盒?”
阿珠以为李徽怪他乱花钱,忙道:“不是买的,就放在浴房里的,是谢家公子的东西。只是我们一直没用。毕竟是人家的东西。今日要不是皂角没了,我也不会动它。这可买不得,这一盒贵的很呢。我在市上见到过,一盒普通的都要两干钱,这种带香味的不得上万钱?我可舍不得买。”
李徽明白了,这是谢玄的宅子,浴房里本就有沐浴用的东西。这种澡豆就是谢氏这样的大族的常用沐浴之物。只是之前一直没用过罢了。
这东西是豆粉掺杂了皂角汁晒干后制作的,这多少有些奢侈。而且李徽觉得,这东西的去污能力应该也是一般的。无非便是利用干豆粉的依附功能和沾水之后的植物蛋白的美肤功能罢了。
李徽见过的百姓用的去污沐浴的东西,一般都是皂荚砸出汁水来,以及用淘米水,用草木灰甚至细泥沙。李徽一直以为只是因为其他有效的洗涤用品太昂贵,百姓用不起而已。李徽甚至没想过这年头到底有没有肥皂这种东西。因为即便有,应该也是极为昂贵的东西,普通人也用不起。
但是此时此刻,见到澡豆这东西,李徽才突然意识到,大晋朝这个年代,恐怕根本就没有肥皂这个玩意。要是这样的话,自己恐怕是找到了正确的路子了。
一直以来都在考虑如何利用科技差和信息差挣钱的事情。苦于一直想不到合适的东西来制作。若是大晋确实没有肥皂的话,这玩意是一定能够赚钱的。毕竟个人清洁,洗涤衣服沐浴这是人的基本需求。没有洗涤之物,油污和其他污垢是洗涤不干净衣服和身体的。
意识到这一点,李徽突然笑了起来。他想起当初自己穿越之初的时候,还曾鄙夷过自己之前看过的穿越小说中的穿越客造香皂造香水烧玻璃等等手段发家致富的行为。而现如今,自己才意识到原来那些手段不是异想天开,而是真真切切有用而简单的手段。
就是因为科技差和信息差,肥皂这种东西的制作手段在这年头还没被人发现。所以这里的人才会用那些草木灰淘米水捣烂皂角的汁水等手段,绞尽脑汁的去洗涤干净衣服和身体。一旦有了更有效果的东西,他们还会不用么?
譬如这所谓的澡豆儿,清洁的效果其实不佳,按照阿珠所说的,价格如此昂贵,高门大户还不是照样要用么?若是自己真的能弄出香皂来,还不妥妥的收他们的智商税么?
这摆在眼前的机会,自己居然一开始还抱着嘲笑和排斥的态度。现在看来,小丑竟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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