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河畔,会稽王府。
司马道子的书房之中温暖如春,墙角的几个大火盆烧的正旺。
司马道子穿着薄裘坐在书案之后,手里拿着一本书胡乱的翻着。读书并非是他的喜好,从小他便厌倦读书这件事。但是,如今的他却不得不装模作样的读一些书,因为他发现,跟朝廷里的那帮人说话,往往不明白他们文绉绉的言语和典故。他们虽然口中不说,但是眼神中的鄙夷却隐藏不住。
身为大晋的掌权者,还是要读点书的,起码可以和他们打成一片,加深亲近感。让这帮人不至于看轻了自己。
但这书,读起来确实无聊。司马道子最怕看书中的那些大道理,他认为,自己自有一番道理。书上那些道理其实并无用处。
屋外寒风呼啸,屋内温暖如春。司马道子已经有些瞌睡的时候,廊下传来了脚步声。
有人在门外回禀道:“启禀会稽王,王绪大人到了,请求觐见。”
司马道子放下书本,沉声道:“有请。”
门开处,夹杂着清冷的空气进来的正是琅琊内史王绪。王国宝死后,王绪正式上位为司马道子的心腹之人,帮助王国宝打探消息,刺探朝廷内外的动向,出谋划策。
“下官参见会稽王,打搅王爷歇息,还望王爷见谅。”王绪快走几步,上前行礼。
司马道子呵呵笑道:“仲业,何必多礼。来见本王,有什么事么?”
王绪道谢起身,垂手道:“会稽王,是关于谢玄之事。下官有要情禀报。”
司马道子道:“哦?快说。”
王绪点头,沉声道:“谢家女郎回京了。从北城进的城,如今已经回到谢府了。”
“哦?谢道韫?”司马道子道。
“正是。”王绪回答道,双目看着司马道子。
司马道子知道他有话要说,沉声道:“你怎么看?”
王绪道:“下官猜测,谢玄应该是病入膏肓了。谢家女郎前来探望,必是因为谢玄病重,所以赶来。谢家女郎乘船从浦口码头抵达,那显然是从徐州而来。下官认为,谢玄病情严重,送信到徐州,故而谢道韫才会从徐州赶来京城相见。王爷,看来之前的消息是对的,谢玄确实已经病重,恐离人世不远了。”
司马道子微微点头,沉声道:“看来确实如此。之前我等便怀疑他病情严重,现在看来是真的。那谢道韫回京,便是要见谢玄一面。”
王绪点头道:“王爷圣明,该当如此。之前我们从治病郎中和谢家仆役口中得知的消息也印证了这一点。这段时间,谢玄不肯见王爷派去探望之人,更是欲盖弥彰之举。不过,下官认为,那谢道韫回京城,恐不止是探望,恐怕另有企图。”
司马道子道:“何种企图?愿闻其详。”
王绪道:“王爷想一想,那李徽何等精明之人,这种时候,他让谢道韫回京探望,定有其他想法。谢玄手中尚有一万北府军,李徽会不会对这一万北府军有所图谋?那谢玄一死,这一万北府军何去何从?李徽有无可能对此垂涎?”
司马道子面色一变,沉吟点头道:“很有可能。李徽那厮,无利不起早。他定会有所图谋。那谢道韫定是带着李徽的交代而来。仲业,此事当真不可不防啊。谢玄死后,那一万兵马理当归于朝廷,倘若被李徽攫取,岂非白白便宜了他。这厮实力越来越大,终究是一大祸害。”
王绪道:“王爷明鉴,这便是下官要向王爷所提醒的,万不能被李徽钻了空子。以谢氏和李徽之间的关联,很大可能北府军会被李徽所得。王爷正在发展实力之际,此刻这一万北府军至关重要。下官认为,必须阻止此事,要将这一万兵马归于王爷麾下。王爷已得刘牢之效忠,再得这一万北府军的话,实力增长,便不可同日而语了。加之王大人将上任江州,江州兵马加上北府军和中军,王爷还怕什么?”
司马道子搓着手沉吟,心中颇为激动。
谢玄生病的消息,司马道子极为关注。通过各种渠道,得知谢玄病得不轻。司马道子早就在打算谢玄死后的事情了。谢玄倘若死了,对他百利而无一害。谢玄一死,谢氏再无人能威胁自己。谢玄一死,北府军这个招牌也将黯然无光。那驻扎在石城的一万北府军,自然落在自己手中。
现在,李徽倘若横插一脚的话,那是绝不能允许的。到了嘴边的肥肉怎么能被别人吃了。种种迹象表明,谢玄病入膏肓。谢道韫此番前来,恐正是受李徽之命而来。在自己和李徽之间,谢玄显然会优先选择将北府军交给李徽。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仲业,你可有应对之策?”司马道子道。
王绪沉声道:“王爷容禀,下官认为,需得即刻调集中军兵马,做好应急准备。谢玄一死,便令兵马围困石城县那一万北府军,下旨夺谢玄领军之权,解除高衡诸葛侃等人兵权,将北府军控制在手。之后加以收编,打散编制,纳入中军之中。果决迅速的解决此事。一旦拖延,恐生变数。”
司马道子微微点头道:“倒是可行。不过,本王有些担心,李徽会不会干涉此事。倘若他也有攫取北府军之心,我们这么做,他岂会无动于衷?”
王绪沉声道:“李徽自然是有想法的,但他有心无力。他也不敢和王爷翻脸。据我看来,他是忌惮王爷的。王爷想想,谢玄病重,他理当前来探望,为何不来?却让一个女人孤身前来?还不是因为他怕了王爷。李徽只能在徐州横行,到了京城,他算什么?还不是任由王爷摆布?他怕王爷,是因为掂量自己的实力不足以同王爷抗衡,否则他为何不敢前来。他该有恃无恐才是。”
司马道子微笑点头道:“有道理。这个李徽,却也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谢家小姐也是昏了头,跟着这个人,没名没分的,这这般死心塌地。李徽躲在女人身后,令人不齿。”
王绪道:“这厮本来就令人不齿。不过是寒门小族出身,借着谢家之力才有今日。又能指望他有什么好的德行。王爷此番若是成功得手,他李徽也只是敢怒不敢言,更加的不敢造次了。若不是王爷觉得他还有用,不肯同他翻脸,接下来先铲除的便该是他。”
司马道子摆手道:“仲业,这种话你不要说。我知道你恨他,他是杀死国宝的元凶,你想为国宝报仇之心,我能理解。但眼下之敌,不是李徽。留着李徽对我有利。最先要除掉的是杨佺期殷仲堪之流。所以,你万万莫要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要分清轻重缓急,明白么?”
王绪躬身道:“王爷教训的是。”
心中却想:是你命人杀了国宝族兄。是你和李徽达成了交易。李徽是罪魁祸首之一,另一个罪魁便是你。
“仲业,还得辛苦你,多加打探情形,密切注意北府军兵马和谢府的情形。若是有异样情形,也好立刻禀报,做出应对。本王不会亏待你的。本王已经想好了,这件事一了,便让你入尚书省掌管吏部之事,将来更要委以大任。可惜了国宝,本王向来倚重于他,不料横生变故,令我痛失臂膀。好在老天开眼,又给了一个仲业给我。仲业,我会像倚重国宝一般的倚重于你的。你要好好的干,做出一番事情来。”司马道子道。
王绪打了个激灵,忙道:“多谢王爷器重,下官必全力以赴。下官不期望和族兄比肩,也不想成为国宝族兄,只想成为自己。族兄是族兄,我是我,王爷莫要弄错了。”
司马道子一愣,尖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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