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沂城中,一片安静。
大战结束,取得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大胜固然喜悦,但是此战东府军也遭到重创。
五万东府军马步骑兵一个月前进驻临沂,来时五万余人,如今只剩下三万兵马。临沂大战,光是阵亡的将士便达八干余,伤者一万多人,其中重伤三干余。
许多年轻的士兵,活蹦乱跳而来,如今要么血洒沙场,将生命永远的留在了战场上。要么便是缺胳膊少腿,受到严重的创伤。许多兵士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战斗,战争的血腥和残酷打破了他们的幻想,让他们难以接受。许多爱笑爱闹的青年,在经历了这场战役之后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战争让人疯狂,让人恐惧。战争也让人迅速的成长,迅速的成熟。战争让人有自暴自弃的想法,让人生出生命如草芥的慨叹。但战争也同样让人更加懂得生命的美好,懂得活着的可贵,懂得陪伴家人父母妻儿的弥足珍贵。
但无论如何,这场关系到徐州生死的战役以东府军的大胜而告终。以弱胜强,以四万兵马正面击溃对方十万大军,此战足以证明东府军的强大,震慑天下的同时,也让东府军在将来更有勇气和信心面对一切敌人。
这一战是决定性的。东府军上下心里都明白,这一战之后,局面将彻底扭转。遭受重创的慕容垂将无力和无胆量再同东府军决战。他们踢到了铁板,脚指头都踢断了,只能自己舔舐伤口,已经无勇气再战。从大局上而言,燕国对徐州的进攻从今日起将转为守势。攻守之势已经转换,不可扭转。
夕阳西下。李徽从城东伤兵营地慰问回来,心情沉重。看到这么多大好的男儿身体支离破碎,痛苦不堪的情形,李徽心中甚为难受。
但在经历了太多的死亡之后,李徽已经习惯了看到这些场面,心肠也早已铁硬。
临沂府衙,李徽召集众人会议。
“诸位,首先恭喜诸位取得了此次大胜。恭喜恭喜!”会议开始之后,李徽首先拱手向众将道贺。
“主公同喜!”众将纷纷还礼道。
李徽笑着点头,请众人落座,开口道:“此战胜利的意义无需我多言,诸位都心知肚明。且不论局势上的扭转,单以我东府军的士气而言,这将奠定我东府军敢打硬仗的强军气质。谁还敢说我东府军不敢正面迎敌?此战给了质疑之人一个响亮的耳光。我相信,我东府军将士经历了这一战之后,今后任何对手,我们都将不惧。我们能打硬仗,也能打巧仗。张弛有度,软硬皆可,这才是一支韧性十足的不可战胜的军队。”
“主公说的极是。我东府军从今往后,不惧任何对手,不可战胜。”众将纷纷叫道。
李徽笑着点头,待众人平息下来,沉声道:“当然,我们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我知道有人心里犯嘀咕,认为我们本不必正面出战。我只能告诉这些人,你们的目光短浅之极,我东府军若不经历这铁血之战,便永远没有横扫天下之敌的气质。这种强大的自信气质是多少钱也买不来的,必须以鲜血和生命来换取。这才是无价之宝。”
顿了顿,李徽继续道:“当然,我们的代价确实不小,统计伤亡和损失触目惊心。阵亡将士的花名册厚达三尺,上面的每一个名字都是有血有肉的男儿,都是每个徐州百姓之家的好儿郎,好父亲,好丈夫。阵亡这么多人,这代价确实令人难以接受。然而,我要说的是,有些事必须要付出代价……”
李徽握紧了拳头,瞠目看着众人大声道:“是的,有些代价必须要付出,不是我们这些人付,便是别人要付。我东府军将士不牺牲、不受伤流血,那么被奴役和凌辱,被杀死的便是徐州的完干百姓妇孺。鲜卑人绝非善类,他们对南人也没有那么仁义。这一点,从慕容垂的大军攻入琅琊郡的时候便已经证明了。蒙阴陷落之时,大量不肯离开的百姓被他们滥杀以充军功,在鲜卑上下眼中,百姓猪狗不如。一旦被他们攻占了徐州,后果难以想象。这便是我们徐州儿郎甘愿洒热血,抛头颅的原因。我们为了我们的家人,为了我们的爱人,为了我们的亲人,甘心付出这样的代价。这样,他们便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孩子们便可以平平安安的长大。这便是那些阵亡将士所期待的。”
众将咬牙点头。这些道理其实李徽不必说,他们也懂。这是最为浅显的道理,东府军的每一名将领和士兵都明白这个道理。李徽此刻强调这一点,就是要提醒他们记住这一点。
“有人说,我们完全可以委屈求全,可以祈求和平。我只能说,我不喜欢打仗,一点也不喜欢。可是祈求他人的怜悯和饶恕是不可能的。这世道,本就是强者为王的世界。你想要和平,别人可不这么想。你想要安静的生活,但别人却偏偏要来打搅你,骚扰你。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唯有拿起武器,打的他们头破血流,他们才会长记性。尊严只在剑锋之上,道理便在大炮的射程之内。跟这些狼子野心之人,不必有任何的幻想和青善。坏人死绝了,好人才能安宁。这才是道理,我希望诸位记住这一点,再不要有其他的杂念,不要有绥靖之想,要统一这个思想。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人的残酷。”李徽挥手道。
众将齐声道:“遵主公之命。”
李徽微笑点头,摆手道:“适才去了伤兵营地,心中有些悲愤痛惜之气,故而说的有些多了。诸位,请诸位前来,是要交两件事。第一,首要之务,是要将阵亡将士们的尸首收殓送回,伤者运送回淮阴医治。除了做好抚恤安抚疗伤等事务之外,还要对营中将士进行抚慰。经历了这场战斗之后,我想,多多少少他们会有些各种各样的创伤。对战场场面的惊恐,对身边熟悉的将士的死去的难以接受,这些都是需要慰藉和治疗的。若不加以抚慰,人会发疯的。”
众将纷纷点头应诺。李徽说的那些兵士的心理上的问题,在军中常见。血腥战斗带给人的创伤是极为巨大的,必须要纾解和宽慰。早在数年前,东府军中便有专门设立的人员,进行这种心理上的慰疗。
“第二件事,便是休整兵马的事情。我知道你们迫切的心情,希望早日乘胜追击,给予慕容垂致命的打击。但是现阶段我们必须休整补充兵马和武器弹药物资。必须要耐住性子。慕容垂的兵马如今撤退到了蒙阴,依旧占据了我琅琊郡一隅,那是绝不允许的。我说过,我要炮轰邺都,定然不会饶了他们。但是现在不可。诸位当专心休整兵马,等待命令,不必再来找我催促进军之事了。”
听了李徽此言,众将纷纷议论。这两日多名将领来见李徽,请求大军穷追猛打。李徽今日之言,算是一个答复了。
虽然李徽的意思是暂不进军,但也没把话说死。重申了炮轰邺城的事情,那便是对慕容垂不肯放过了。
眼前的局面倒也确实需要休整,连日苦战,伤亡巨大。火器弹药消耗殆尽,粮草物资前几日被截断之后尚未得到补充,确实心急不得。
“其他的便也没什么了。各军利用这几日时间将战功人员的名单报上来,给于嘉奖晋升。过几日,必有各地官员前来犒军,诸位好生接待便是。诸位,若无他事,这便散了吧。”李徽笑道。
众将散去,李徽在后堂静静的坐了片刻。起身命人磨墨铺纸,提笔写了一封信,叫来亲卫吩咐。
“此信送往蒙阴,交给慕容垂。不得有误。”
亲卫领命而去,李徽吁了口气,缓步走到堂前看天。但见堂外秋暮沉沉,风冷云厚。沉吟一番,觉得身上发寒,头重脚轻,于是忙回房中上床,不久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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