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自赵括一行人出发后不过半天,他们便趁着黄昏落日,顺利把那些被俘虏的牧民救了回来。
此前换作谁也不敢断言。赵括两手空空,身边仅有数人护卫,怎么可能把人救出来?甚至连是否可以全身而退都成问题。
他凭什么救人?
现在,牧民们可以大声地为赵括欢呼,他是牧民们的英雄。
因为赵括不单只把人救了回来,还带回来几十头牛羊当作送给牧民们的赔礼,以及贺拔钰儿亲自领兵在左右保护的待遇。
看上去像是御夷镇一家富商少公子的赵括,应该不会涉足政治军事才对。但实际上,赵家才是御夷镇真正的管理者,不然赵括也不会和武川镇镇将之子贺拔胜相识相知,并且利用这段关系从中作梗,在巧妙的时机下,让贺拔钰儿想起那件影响了她半生的事情。
这可谓皆大欢喜的结局,却还是引发了许多牧民的不满。
特别是那些在双方冲突中失去了亲人的牧民,他们看见贺拔钰儿便上前破口大骂其“阴险狡诈”、“蛇蝎妇人”,竟然趁着他们外出狩猎的时候偷袭!
赵括站在两方中央尽力安抚,幸好贺拔钰儿自知理亏,选择了让步,适才没有引发更大的冲突。
可是失去亲人的痛苦,岂是几十头牛羊能够弥补的?
许多牧民拿起弯刀便作势要将贺拔钰儿碎尸万段,赵括伙同一些情绪没有那么激动的人在旁阻拦,同时作出郑重承诺:“你等的损失我赵括愿意补偿,只要是秃发长老来御夷镇买卖牛羊织物,一律免税免查……”
贺拔钰儿便趁着空隙溜到安全的地方,她信步走在自己留下的战争遗骸里,急切地找寻着某个人。看上去,她对这样的现状丝毫没有感到悔恨。
少顷,她走到某个满是伤者的营帐内,正要走到白凤面前呈递一封信函,不料中途却让几个牧民拦了下来。
营帐内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武川镇的军营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看着眼前伤痕累累的少年英雄,直为他感到不甘。
贺拔钰儿让牧民们让开,声称自己没有恶意。方才从魔窟里被解救出来的阿鹃和娄菁华顿时就不依了,她们躲在众多武士被后不停煽风点火,诉说自己遭遇到什么事情。
“你们不知道这个女人怎么对待阿犷的,她用水淹、用火烧、用拳脚相待,完全不把他当人看!”
“还有那些黄头垢面的士兵,把姐妹们都当成了战利品瓜分,若不是白少侠他们及时来到,我们可就成了他们口中的‘两脚羊’了!”
阿鹃和娄菁华次第说罢,营帐内更是群情激奋,对贺拔钰儿又推又喝,把她赶到了门外。
就在这时,那位少年剑客突然作声,制止道:“诸位……可否让贺拔小姐把话说完。”
贺拔钰儿得到允许,霎时便不再忍气吞声,从人堆里使劲挤出来一条路,随即举着一封信走到白凤跟前,说:“白少侠,他日若是得空,带着这封信来武川镇,我们定会奉你作上宾。”
赵小妹小巧的身体蜷缩在一旁,之前一直在协助慕容嫣做事。虽然她并非拥有睿智头脑,但是贺拔钰儿的言外之意她还是能听懂的,所以她颇具善意地上前规劝道。
“贺拔小姐,哥哥他是不会让白公子离开的。”
贺拔钰儿轻蔑地看了小妹一样,说:“以后的事情又怎能道得清楚,你这样的小姑娘还是少管闲事为妙。”
话音刚落,她就作势要把信函递到在白凤手上,不过旁人都以为她要图谋不轨,趁机从背后一涌而上擒住了她。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你们不许伤害我,这是赵括的命令!”
拓跋忡和娄菁华的商队头子韩老大各拿住一只手臂,像要宰猪一样捉到白凤跟前。
“白兄弟,你说要怎么处置,我就让弟兄们怎么处置,这种凶恶的臭婆娘肯定会记仇,下一回,白兄弟可没那么好运气了!”韩老大咄咄逼人地说着,鼻子和嘴距离贺拔钰儿的脸越来越近,几乎把唾沫都吐了上去。
拓跋忡接着道:“阿犷他现在身受重伤也是这婆娘害的,对待救命恩人都如此,更何况是白兄你!”
贺拔钰儿又怒又怕,无助地嘶吼着,却也没有软弱地流下一滴眼泪,只是威胁着说:“你们若是杀了我,御夷镇不会好过的!”
“诸位难道没听清楚?赵公子的命令,都是为了大家的好。”白凤在慕容嫣的帮扶下随意披上了衣裳,光着脚站了起来,指着贺拔钰儿讲道:“放了她,把信拿来……”
拓跋忡和韩老大只能照办,尽管他们极度不情愿。
“贺拔小姐,还有什么事情要嘱托吗?”
“嗯……”贺拔钰儿悲戚着眉眼,点了点头,说:“阿犷,他现在在哪?”
“他……”白凤话音未落,拓跋忡便从中讥讽道:“哼!他现在不想见你,你若是非得要去,那我只好先把他的眼睛给蒙上。”
“那好吧……”贺拔钰儿听罢,顿时失了方才的血性,只觉得悲从中来,无以言表,旋即将随身的弓弩拿出来,并且从自己额头上用猎刀割去了一绺最长的头发。
众人见状,不禁疑惑万分。
只见贺拔钰儿用一绺金丝在弩床上面绑了一个精致的绳结,然后把它交给了拓跋忡,说道:“看来这辈子,我都没机会让他记起我了,就这样还给你们兄弟二人吧……”
拓跋忡像是看着另外一个人一样看着贺拔钰儿,眼中仇恨的怒火也渐渐黯淡了下去。他收下“礼物”后,怀着沉重的心情与其他人一起目送对方离开。
此事终了,众人散讫。白凤终于找到机会好好休息,便请慕容嫣打开那封信读一读。
“谨呈公子白凤,足下英姿飒爽,吾等军士尽收眼帘。鄙人时常思才不得,可谓‘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谁知还没读几句,白凤便闭上了连日缺乏休息而疲惫双眼。慕容嫣见他疲累至此,便只好悄悄作罢,将信收了起来,意欲起身离开去往别处帮忙。
只是她前脚刚往外踏出一步,白凤便倏地挽住了她的手,问道:“嫣儿,方才我只是闭眼沉思了片刻,你能不能继续读,让我多听一听你的声音……”
“怎么了,凤哥哥不是挺洒脱的吗?这么轻易又把别人放走了!”慕容嫣看上去有些许气馁,或许是看见对方满身的伤痕,不知如何表达如今的感受,她便转过身去偷偷抹了几滴眼泪。
“这次不一样,这可不是个人仇怨……事关御夷镇的存亡,也是我们的存亡。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愿望吗?”白凤把对方那只还残存着血腥和药蛊味道的手凑近自己的脸颊、嘴巴、鼻子,感受着对方的气息:“如果只是受些不要紧的小伤便可以回来见你,这根本不算什么事情。”
“我明白……你好好休息,不要动气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慕容嫣坐在边上,把信读完后她便小声地哼唱着歌,此刻她成为了那位少年、以及很多伤患的心灵支柱。
她一直唱、一直唱,一整夜都没离开过,直到营帐内只剩下她的歌声和微微的呼噜声才停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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