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冲找到卜己的时候,卜己正在自己大帐中商谈事情。突然见张冲进来,帐内东郡太平道诸人都一滞,空气立马凝固了。
张冲敏锐察觉了氛围的变化,心度是否有什么变故,有心要走,但到底还是想再劝一劝卜己,毕竟卜己现在与王度合兵后,所部也有近两万,与泰山军军力相当。虽然后者战力肯定不如泰山军,但有此军相助,这一路自然军势大振。
所以张冲再次劝卜己:
“卜渠帅,今京都空虚,南北主力皆出关。留守的大将军何进素无威望,暗而无谋。都内宦官公族相互倾轧,士民离心。一旦我们合兵西向,威胁荥阳,天下震动。再者说,今河北之兵多赖敖仓之粟。你我亲帅大众,轻行掩袭,彼远未能救,又无预备,取之如拾遗耳。到时河北本教破无粮之敌,岂不是手到擒来?”
卜己反问张冲:
“敖仓如此重要,便是真如你说的无备,就是打下了,也会召四方之兵围攻敖仓,到时候,你们这点兵如何挡得住。”
张冲恍然,原来是怕死啊。
张冲立马为卜己解释:
“今天下饥馑,你我据敖仓,只要发粟以赈穷乏,远近孰不归附?百万之众,一朝可集,枕威养锐,以逸待劳。纵然汉兵再多,我等守荥阳之险,据鸿沟之堑,来则击之。而一旦河北本教西出河内,彼不攻自破。”
但是卜己还是犹豫不决,最后憋出一句话:
“此英雄之略,非我所能。请军先发,我为后殿。再者,我所部皆东郡人,田舍未求,谁肯从我西进。所以,张渠帅勿要再言,你西进,我为你留东郡以为退路。你心思重,我比不了,你我还是各自安好吧。”
张冲愣了一下,问:
“卜渠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卜己用其幽深的眼神,直直的看着张冲,顿道:
“张渠帅,话就不要说的太直了,不然坏了你我同道之谊。你执意要西进,真的是为了我黄天之业吗?”
张冲邹着眉头,对卜己道:
“卜渠帅,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你不妨直接说,我相信不论什么话都坏不了我泰山和你东郡的同道之谊的。”
卜己见张冲这么不识趣,索性也讲开了:
“之前我让你与我一并北上与总教团营,你支支吾吾就是不去。昨日我才知道,原来总教已经几次三番命你北上团营,你都置若罔闻。就凭你不尊总教教令这一条,你就已经犯了大错。
我再问你,你出泰山这一路,除了破汉兵还干了什么?是不是将东平国一路的太平同道都兼并了?昨日有人夜入我营,就谈你这一路以来,兼并同道,狼子野心。
然后我就都想明白了,原来你不愿北上团营,非要西进。我看你就是打着兼并同道,壮大自己的心思。莪原先顾念你确实能战,这一年来屡破汉军,为我教中第一功勋者。所以为了共度时艰,我也就不点出你的心思。但你今日这么不识趣,我就要好好问问你张冲:你入我教到底打的什么心思?你执意西进是不是假公济私?”
张冲没想到,这看着老实的卜己突然就给他来了一顿大的,再看周边那些东郡太平道不善的眼神,心里一咯噔,知道自己托大了,竟然入了这东郡太平道的军营。
张冲知道一定要把名正来,不然这卜己没准真的借机拿自己。辣娘,这帮太平道争权夺利,这么狠的吗?
张冲正了心思,朗声回卜己:
“卜渠帅,你知我是谁?我是人公将军关门弟子,继承人公将军救济天下的志向。是以入教以来,哪里最危险,哪里最没人愿意去,都是我张冲顶在最前。泰山凶险,而我只带二百兵,经年血战才打下,将黄天的光辉撒在这泰山。首义对汉兵,我危如累卵,但我仍旧殚精竭虑,就是知道教内都指着我这第一战。侥幸,此战胜了,大涨我教军心士气。而现在教内要我北上,我也是顶住教内的舆论骂名,只因能破困局,非北上而是西进。此拳拳公心,黄天可鉴。
还有你说我兼并同道,这一路走来,东平国同道饥馑号寒,不是我泰山军收留,东平国的这些教众哪有命在。而现在你东郡太平道,不谢我对你兖州同道活命之恩,还要往我身上泼脏水。这会不会太不将我泰山军放在眼里了。”
卜己就这么看着张冲,然后突然一笑,说道:
“张渠帅高义,我也认同你西进的策略。但可惜,我教众故土难离,就只能在这里祝君西进一路,一帆风顺。”
张冲知道卜己不能被说服,再者此地不宜久留,也就不愿多呆,正要退走到帐外,张冲突然转身,指着卜己下首的一个黑壮魁梧士,警告卜己:
“卜渠帅,我素有相面之能。你左仗下黑色小儿,瞻视异常,勿令宿卫。不然悔之晚矣。”
说完,张冲就告辞从容出帐,步行数十步,张冲立即狂奔到自己的扈兵队,喊上他们就赶紧回营。这东郡太平道,有问题。
那边张冲一走,卜己也神色复杂的看着张冲刚指着的黑壮魁梧士。
那人一慌,忙跪倒在地:
“渠帅,你是知道我的。我都不懂啥叫瞻视异常。那姓张的根本就没有安好心,他就是要挑拨我们,对,就是在挑拨离间。渠帅,你可千万别中计。”
卜己反复看这黑汉子,直看到此人哆嗦,才说:
“张勃,我是知道你的。你起来吧,没人能挑拨咱们,当然只要你依旧虔诚地信仰黄天。”
这叫张勃的,立马熟练的念气了黄天的祷告词,以表示对黄天的信仰。
边上的王度有心助这个张勃,遂岔开话题,问卜己:
“卜师,就这样放过张冲?大贤良师那边不是来了密信,让我们擒杀此人,夺其军吗?”
要是张冲在这里,立马就要拍大腿,原来这东郡太平道是真要拿自己。确实,刚刚张冲入大帐的时候,这些东郡将正讨论如何拿办张冲。
事情是这样的,昨日卜己刚回来,就有从河北来的太平道谒者,持张角符节,口述军令:
“泰山张冲狂悖无上,许你见机拿下,并其军速速北上与本部团营。”
得了这消息的卜己是震惊的,他完全没想到本教那边竟然要他对张冲下手,要知道张冲可是人公的关门弟子啊,是人公一系的传承人。杀了此人,那可是要出大乱子的。尤其是张冲战功赫赫,要是这么被处死,那太平道内部立马就要大乱。所以,他反复问送令的谒者,这真的是大贤良师的意思吗?
最后,卜己接了令,一直在想这事。他觉得大贤良师一定是疯了,那边汉庭攻剿不断,这边就要诛杀大将。所以卜己犹豫着接了下来,但并没有多做什么,而是以调查情况来拖延。
但那名谒者也不傻,看出了卜己的三心二意,然后转头就找了东郡太平道的二号人物王度,将张角的密令又传给了王度。
那谒者让王度开一场东郡将的大会,由他来和东郡黄巾将传达来自河北的教令。是以,就有了此一番大帐议事。
之前东郡太平道将中有好些個就眼红泰山太平道的辎重财货。一听上面要他们擒杀张冲,吞并泰山军,各个踊跃。
但还是有几个带脑子的,他们倒不是顾全大局,而是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万一他们杀了张冲,其军不降,反而来打我军为其魁复仇,那怎么办?”
这一下子没人说话了。
这都不用说,就张冲泰山军的兵强马壮他们都看在眼里,他们东郡太平道,什将才有一皮甲。而泰山军一伍就有三甲士,那什么差距?
卜己正是从多方考虑,才终于下得决定,既不北上,也不西进,就留在东郡。卜己有个话倒是真的没讲错,那就是其部都是东郡人,真没几个想离开家乡的。他们还要留在东郡发财,干嘛去陈留和汉兵死磕。有泰山军顶在前面,他们正好在后面求田问舍,岂不恣意。
所以当王度问起还要不要擒杀张冲,卜己瞥了一眼自己这个好徒弟,淡淡的说:
“那自然是要回信大贤良师的,将我们的困难都和大贤良师说清楚,让良师发个正式的教令,我们就动手。”
你看这就是卜己的能耐,其人都将那些积年老吏推诿的本事学到了。
他这边回信,再等总教下令,那这一来一回间,时间不就耽搁了吗?到时候泰山太平道早就西进了。还有他专门要的一份书名的教令,就是为的是不背锅。张角现在给的是口信密令,他这边杀了张冲,那边总教根本不承认,说这谒者是汉奸,偷了符节假传。到时候他卜己能怎么办?他本就在教内没跟脚,上面也没个师父的。可不是理想的背锅人选吗?
但卜己偏不愿意背,他就是吃准了这事上不了台面,知道张角根本不会直接和人公一系火拼。所以肯定就不会有正式的教令送来。那诛杀张冲的事,可不就不了了之了吗?
真可惜,这些太平道打不得汉兵,但勾心斗角起来真的和汉吏有得一比,也许这就是人的本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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