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名字拍摄结束了。
片场众人久久无语,一时间,拍摄场地中,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古文华那双腼腆的眼睛也湿润了。忽然,他几步冲到商叶初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
古文华抬起头,鼓起勇气直视着商叶初的眼睛,忐忑道:“谢谢你。”
对不起什么,谢什么,倒是不用说得太明白。
商叶初心中也感触颇深。即便这一生最缺的就是父母亲情之类的东西,刚刚的表演还是深深触动了她。
商叶初曾经读过许多与演员有关的书。最著名的那本《演员的自我修养》中提到:“表演是一门艺术。”
在这之前,商叶初是相信这句话的,却从未想过它会在自己身上应验。直到刚刚,商叶初感到自己目睹了一幕伟大的艺术的诞生。那种伟大深深撞击着她的心,让她感动、自豪、与有荣焉。那种无上的激情,凡人触摸到不朽的门槛——那一瞬间的火花,就在这满是尘土的小小场地、最平凡的一个午后,迸发了出来!
真是很久没有有过的情绪了。
商叶初突然感到自己错了。
《哑婆》不该是为了郑博瀚那部谍战剧而练手的练习之作。即便题材、受众、类别不同,这同样是一部优秀的作品,不该是任何东西的陪衬和垫脚石。
功利心和野心都是很好很好的,可如果一个演员只有这两样东西,那是不会成为一个好演员的。
片场肃穆的氛围被饰演永娟的那个演员的叫声打断了:“哎呀呀!来个人呀!李大哥哭抽过去了!”
李大哥就是饰演永富的那位老戏油子,大名叫作李振祥。这些日子以来,他演戏的情绪一直收放自如,这样哭得几乎人事不知的场面,还是第一次。
饰演永娟的那个女演员自己还没从戏里走出来呢,还得安慰他:“老李!老李!我好好的!咱妈也好好的!”
齐鸣老师也从另一个房间里扎了出来,哭笑不得地拍着李振祥的肩膀:“哎呀!小李啊……”
齐鸣自己也挺难受的,心里沉甸甸的,有股说不出的滋味儿。但她一向是个照顾晚辈的老人家,此刻也只得先安抚自己的“一双儿女”。
众人如梦初醒,缓慢地从刚刚的戏剧中抽身,找回了自己的本职工作,该干嘛干嘛去了。
几个工作人员嘀嘀咕咕道:
“叶初是干嘛的啊?”
“不知道,不是演员吗?”
“好像主业是编剧副业是演员吧?我媳妇说《云倾记》也是她写的。”
“啊?《云倾记》不是一群精神病人写的吗?”
“本来觉得她事儿妈似的,拍好了还要再拍。没想到还真——真挺,唉!”
“真挺牛!导演都哭了,齐鸣老师演完跑到场外,也捂着嘴哭了。”
“我感觉比之前那两场都好。不少人都掉眼泪了,小王刚刚还跑去给自己的妈打电话呢。”
“我这心里一揪一揪的难受。哭不出来,堵得慌。”
“我想我妈了……”
“我妈死了三年啦……唉。”
“难怪你刚才哭得抽抽搭搭的。”
“之前那个哑婆唱歌的剧本也挺好,我看的时候也哭了。但叶初改的这个,我就觉得心里坠坠的,看了难受,连回忆都不想回忆,一想起齐鸣老师笑的那样,感觉像一把刀在戳心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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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叶初没有听到剧组工作人员们的窃窃私语,不过却能感觉到所有人对她的态度友善了不少。这与之前应付金主的那种恭敬是不同的,笑脸更多了,看向商叶初的眼神多了许多好奇和探究,甚至是敬畏。
齐鸣和老戏油子李振祥正拉着商叶初说话,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以后多多合作”。
演员演戏演久了,是能分出戏的好坏的。能够在一场好戏里留名,对任何演员都不是坏事。齐鸣不必说,李振祥心中,也是感激商叶初的。
商叶初笑着应付走了两位前辈,感到一阵疲倦。
写剧本,即便是很短一段剧本,对商叶初而言也太费脑子。比演戏累多了。
激动与喜悦过去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淡淡的疲惫。商叶初很想去休息一小会儿,便走回了自己的座椅前。
走到椅子近处,商叶初才看到盛文芝正在埋头看着什么。定睛一瞧,原来对方正在翻阅商叶初写着人物小传的那个笔记本。
商叶初顿时感到一阵不痛快,劈手夺过本子:“盛文芝,你这毛病怎么还没改?多少年了,还是不经允许就看我的东西?”
人物小传没什么私密的,商叶初受不了的是盛文芝这个年头日久的臭毛病。
商叶初初中时写作文,经常会冒出些十分有想象力的句子(其实就是不说人话的呓语),得个十来分二十分是常有的事。盛文芝时常不问商叶初一个字,就将商叶初的卷子或者周记本抽走,去拜读那些可笑的句子。
在盛文芝的诸多缺点中,商叶初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一个。无论对方抱着的是学习的心理还是嘲笑的念头,这都是一种冒犯。
即便是初中时的傻好人商叶初,在盛文芝做了这种事时,也是会气得面红耳赤、和她据理力争的,更遑论此刻的商叶初。
盛文芝手上一空,却没有立刻抬起头,而是愣住了。
商叶初不耐烦地准备将本子塞回包里,忽然看到盛文芝抬起头,用一种直勾勾的眼神看着自己。
怎么了?
商叶初被这眼神看得发毛,下意识一拧眉:“你又怎么了?”
盛文芝木愣愣地看着商叶初,目光从商叶初的脸,逡巡至商叶初的身体,一路看到脚尖,最后重新定格在商叶初的脸上。
那目光很新奇,像审视,又像记录,仿佛她是第一次见到商叶初似的。
“啧。”商叶初心底越发古怪,“你不说我可走了。”
忽然,盛文芝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把夺过了商叶初手中的笔记本!
“你神经了?”商叶初下意识伸手去够本子,却见盛文芝翻开本子,从自己的口袋里抽出一支钢笔,拔开笔帽,竟然直接在商叶初的笔记本上写起了字!
钢笔不像油性笔,盛文芝划了两下没出水,竟然暴躁地在纸上嗤嗤划了好几道,把笔记本的纸都划破了。
对方这个神经质的举动反而让商叶初不敢再动了,盛文芝此刻的状态和跳湖那时很像,商叶初真怕她用钢笔自己戳死自己。
钢笔终于出水了,盛文芝迫不及待地在纸上刷刷写下几个大字,然后一把将笔记本怼到了商叶初眼前。
商叶初被她神神叨叨的动作吓得下意识向后一跳,此刻的感觉就像见到一个神经病突然发狂似的。该说不说,盛文芝这一出比哑婆还疯。
定睛一瞧,纸上写了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钢笔钩破的划痕纵横在这三个字上,竟然有些狰狞的味道。
“盛闻之”。
这是……
盛文芝死死地盯着商叶初,用一种变调的声音道:“这是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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