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叶初硬着头皮举起话筒,笑道:“小越这个角色,饰演难度确实极大。因为她和我以往的角色大相径庭……”
这些都是套话。
商叶初目光扫过台下,轻咳一声道:“小越是一个——谨小慎微的小知识分子形象。”
台下的郑博瀚本来在打哈欠,听到这几个字,顿了顿,抬起头看了商叶初一眼。
——伪装的小文员当然也是小知识分子。潜伏初期地位低,随时可能被拉去做国党内部斗争的炮灰,谨小慎微也应当。
商叶初清了清嗓子,手心已经出汗了。
“小越所学的东西,让她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商叶初道,“这种格格不入让她感到痛苦,却又不得不伪装自己的心绪、思维和思想,让自己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郑博瀚惊奇地看了商叶初一眼,似乎没想到一部乡村苦情电影居然还能扯到这上头。
商叶初继续道:“经年累月的伪装,已经把那副面具焊在了小越脸上。也许有时连她自己也会恍惚,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郑博瀚身体微微前倾,听得更专注了。
“是那个孝顺的乖女儿、好学生?”商叶初拉回钓线,“还是那个内心埋着无尽怒火与蓬勃理想的小越?”
商叶初瞥了一眼季君陶,后者回以一个鼓励的眼神。
“但在小越内心深处,始终有一束不灭的炬火……”
商叶初脸皮再厚,现在也有点烧得慌。
“这个炬火是什么呢?……没错,就是、就是对信仰的坚定——”
季君陶惊天动地地咳嗽了一声。
过了!太明显了!
商叶初及时将话题拉了回来:“小越的信仰就是自由。没错,自由。”
商叶初生怕郑博瀚回过味来,连珠炮一般道:“小越想要解放自身,想要实现自身的解放……”
——李益明想要解放全人类,实现全人类的解放。
车轱辘话不怕来回说,有用就好。
“这个理想支撑着小越,让她在艰难的日子里依旧努力奋斗着,最终实现了自己的目标。”商叶初娓娓道来,“当然,也不是没有过痛断肝肠的时刻。但什么都无法阻止小越前进的脚步……”
小越当然无法和李益明相提并论,但李益明的外在伪装身份——一位国党小文员,却勉强和小越有些许相似之处。也许这点相似,能为商叶初多增加一点筹码。
商叶初的讲话终于结束了。
古文华和齐鸣带头鼓起掌来。在他们的视角,商叶初说的话毫无问题,十分契合剧本人设。在场观众也稀稀拉拉地响起了掌声。商叶初的讲演显然没有齐鸣老师精彩,还透着点云山雾罩的味道。
商叶初心中其实毫无胜算。接下来就该看电影正片能否打动郑博瀚了。
由于仪式已经简化了,嘉宾致辞环节被省略掉了。播放完预告片之后,主持人宣布观影开始,《哑婆》便正式开始播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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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商叶初第一次看到《哑婆》的成片。她倒是很好奇,古文华能把这片子剪成什么样子。
电影开场,先响起了一阵喑哑的调子。一个蚂蚁似的人影在黄土坡上缓缓爬行。镜头由远及近,渐渐聚焦到了“蚂蚁”的脸上。
观众这才看清,原来那阵嘶哑的歌声,是从一个头发乌黑却面容枯槁沧桑的老女人的口中发出的。
老女人正在忘情地唱歌,一边唱歌一边爬山。忽地,一只铁钳似的大手拽住了她的手臂!
大手一扯,老女人惊愕回头,看见了一位年富力强的壮健男子。
老女人发出一长声愤怒的大叫。
“啊呀呀呀啊——”
男子抹了抹脸上的汗,松了口气:“你还叫!你还叫!这么冷的天,你往山上爬干什么?”
老女人又叫了几声,还比划了一大串手语。
画面底部没有出现字幕,但观众们却十分自然地看懂了老女人的手势代表的含义。
老女人似乎是要去山那边找一个矮矮胖胖的人。
男人一把拉住她,不耐烦地比划了一阵手语。一边比划一边嘟囔道:“还找你丫头干嘛?她早把你这个妈忘了!”
老女人还想向山上爬,被男人生拉硬扯地拽走了。
男人扫了老女人一眼,火气很大地指了指她的胸前:
“牌子呢?挂着这里那个——”男人比了个方形手势,“你的牌子呢?!”
老女人乐哈哈地拍了拍手,做了一个“飞了”的手势。
男人怒火万丈,狠狠瞪了老女人一眼,粗暴地拉着她离开了这座黄土坡。
镜头再次拉近,拉近,拉到了两人的脚边。
黄土地飞扬起一片尘土,土粒粘到了镜头上,整个画面灰蒙蒙的,多了许多灰黄的杂质。
一阵风呼啸而过,将镜头上的土通通吹去了。画面恢复了干净清晰的样子。
那阵风同样吹走了地表的一层浮土,半掩半藏在黄土中的一样东西露了出来。
那是一块牌子。
一块脏兮兮的方形小木牌,看不出是什么木料,做工十分粗糙。被一根泥黑油亮、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绳子穿着,绳子已经磨断了。
镜头再次拉近。
这次,观众看清了木牌上有什么东西。
木牌上方用透明胶带贴着一张纸,纸上用铅笔写着两个小字:
“关家”。
木牌下方用刻刀一类的东西刻了两个大字。
镜头再次拉近,近得几乎贴到木牌上。画面因为无法聚焦一阵模糊,然后又变得清晰了起来。
刀刻的两个大字显露行迹,占据了整个屏幕,成为电影的标题——
《哑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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