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砬子山窝窝里,一缕青烟袅袅,三个知青蹲在石砬子下,看着还没燃尽的篝火咽口水。
“李沐你这办法能行吗?别烧了半天半生不熟吃不了。”
李沐一面用粪叉子扒拉灰,一面回头说道:“擎好吧老魏,我在书上看过叫花鸡咋做,只不过没有荷叶用的是草纸。
咱这肚子都多长时间没见油星儿了?现在别说半生不熟,就是沾了鸡屎,你连骨头都不带剩下的。”
魏翔起身凑到火堆边,眼巴巴地看着李沐挖出来的一坨黑泥。
粪叉子砸了几下,一股香味引得张峰也凑了过来。
叫花鸡果然烤得又焦又黑,但三人依旧吃得满嘴流油。
“张峰,魏翔偷的鸡,我连收拾带加工,你光吃不太合适吧?咱这三筐粪是不是你该出把力?”
张峰一咧嘴:“这大雪泡天让我上哪儿捡粪去?我看咱仨溜达一圈儿回去算了,反正工分也不够吃,集体户这么多知青,王建国还能看咱们挨饿?”
魏翔点点头:“可不是么?眼瞅都回家过年了,啥事儿等过完年再说呗?”
一只鸡吃得直舔手指头,三个人将鸡骨头鸡毛埋好,背着粪筐往生产队走,还没进村子就听见老刘婆子在骂。
“哪个杀千刀的把俺家下蛋鸡偷了?一定又是集体户那几个小子,看我不去砸他们玻璃!”
老刘婆子站在村路上跳脚骂,旁边几个看热闹的往院子里拉她,正巧李沐三人回来,被老刘婆子看见了。
“这帮瘪犊子玩意,成天的偷鸡摸狗,把这屯子都祸害成啥样了?这哪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都成胡子了!”
李沐揣着手凑过去一撇嘴:“我说刘婶儿,你这话可是破坏上山下乡的大好局面,你家鸡兴许让黄鼠狼叼走了呢?别啥屎盆子都往知青头上扣!”
老刘婆子一跺脚:“你放屁,鸡窝跟前我都看了,是翻毛鞋的脚印,你们仨穿的就是翻毛鞋,我看鸡就是你们仨偷的!”
说着话老刘婆子就过来拉李沐,这时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了一声。
“老嫂子你先别嚷嚷了,李沐你赶紧跟我去看看孙壮,你又给他吃啥了?上吐下泻折腾了一宿。”
跑过来的是村书记王建国,身后还跟着村里的赤脚医生王玉霞。
李沐一跺脚赶紧往孙壮家跑,刚到门口孙壮媳妇正推门出来,一看见李沐,一尿子屎尿差点泼他身上。
“李沐你可把你哥坑死了!原来只是牙疼,现在又吐又拉脸肿得像个球儿,孙壮要是出啥事儿,我可跟你没完!”
这工夫院子里已经围了不少老乡,都对着李沐指指点点的。
王建国推了李沐一把:“快点进屋看看吧,人要是真出事儿了,我也保不了你。”
孙壮半拉脸肿得老高,躺在炕上直哼哼,满屋子都臭烘烘的。
李沐边号脉边问道:“嫂子你给他吃啥了?”
孙壮媳妇骂道:“吃啥?就喝了你给的草药,都拉一宿了!”
李沐脸色有些古怪:“你给他熬了多少啊?我都告诉孙哥了,那些得分三次熬,一天吃一副。”
孙壮媳妇一愣:“他也没跟我说啊?我把那一包都给他熬了……”
李沐差点笑喷了:“蛇附子过量可不是上吐下泻的,不过嫂子你别害怕,他拉完吐完就没事了,这可不赖我啊,我都跟孙哥说明白了。”
孙壮媳妇指着孙壮骂:“牙疼不去卫生院,非得信这个二流子,这回遭罪了吧?该!”
李沐摇着头,无奈地出了屋子,满院子老乡看着他都一脸嫌弃。
王建国哼了一声:“我再告诉你一遍,别再给社员乱吃药,再把人吃坏了我就让民兵把你绑公社去,治你个谋害贫下中农的罪过。”
三个人灰溜溜地回到集体户,张峰一进屋就把脸板了起来。
“李沐你以为认识几种草药就能给人看病?还好孙大哥没事儿,真要是弄出人命不但你得进去,还得给全体知青抹黑。”
魏翔斜了张峰一眼:“不都说了吗?这事儿不赖李沐,是孙壮媳妇把一大包药都给熬了,一有事儿你先叛变了,我看你就是叛徒王连举。”
张峰指着魏翔直瞪眼:“你懂啥?一点儿思想觉悟都没有,咱们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你连贫下中农的鸡都偷,我看你就是在挖社会主义墙脚!”
眼看魏翔和张峰要吵起来,李沐赶紧拉着魏翔出了屋子。
“看我不削他?吃鸡的时候他一点儿没少吃,这工夫又装犊子了。”
李沐连拉带拽推着魏翔往牲口棚走,没走多远魏闲就站住了。
穿着大花棉袄扎着红头巾的孙慧慧,迎着他们走了过来。
“李沐哥,我妈刚贴的大饼子,我趁热给你送来了,我还偷着炒了俩鸡蛋。”
姑娘挎着柳条筐脸冻得通红,笑呵呵地看着李沐。
李沐一咧嘴:“慧慧你别老给我送吃的,让你妈看见又该骂了,集体户里啥吃的都有,你快拿回去吧。”
孙慧慧脸一红:“你别搭理我妈,你教我认字学文化就是我老师,我就该照顾你,我回去了。”
将小筐塞给李沐,孙慧慧一扭身就往回跑,魏翔看看李沐,又看看孙慧慧的背影。
“沐子你想好了?现在返城可都有消息了,你想一辈子扎根农村?”
李沐叹了口气。
“你别瞎白虎,我跟慧慧啥事儿没有,她只是拿我当老师,回城哪有那么容易啊?我家的成分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真有回城指标公社能给我?”
两个人不再说话,转身往集体户走,两行脚印渐渐消失在了漫天的飞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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