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等宋济泽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钻心刺骨的疼着,连意识也疼的混沌成一团,借着跳动的烛火,他逐渐看清了周围富丽堂皇的装饰。
自己还活着?
还没弄清自己的处境,宋济泽又觉得胸口有些喘不上气来,一转头就看到慕容辞忧躺在身侧环抱着他。
宋济泽仔细看去,此时烛光温柔的笼着慕容辞忧的俊逸侧脸,他古铜色的皮肤上也闪着柔和的光泽,睡着的他仿佛和醒着时完全是两个人了。
可即便在睡梦中,慕容辞忧的眉宇还是拧着,似乎有万千解不开的愁绪。
慕容辞忧温热的呼吸,混着暖炉里飘出的淡淡檀香,沁入宋济泽的心底,他有些恍惚的红了眼眶。
比起慕容辞忧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宋济泽更喜欢叫他棠不苦,可是他心里也无比清楚的知道,自己深爱的那个少年已经不见了,死在自己亲手将他杀死的那个夜晚。
世人畏果,菩萨畏因,可他们之间的因果又是何时纠缠在一起的呢?宋济泽不敢再回想。
眼泪无声的流下,宋济泽不想让慕容辞忧发现什么端倪,试图抬手擦泪,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固定着大大小小的木板,和层层叠叠的绷带,只稍微的挪动一下,一阵钻心的疼便让他瞬间脱力,他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是极细微的动静,可慕容辞忧还是被这响声惊动,他猛地睁开眼睛,一边下意识的紧紧护住宋济泽,一边迅疾的掏出枕下藏着的匕首,警惕的看着四周。
锋利的匕首挑破了枕头,里面填充的香药漫天飘散。
宋济泽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慕容辞忧,干脆趁机扭过头闭上眼睛,可刚才的一幕,还是让他的心里泛起一阵酸楚,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即便他是人人畏惧的铁血契丹王
当看清龙榻下跪着的一片宫女后,慕容辞忧才回过神来,他收起匕首揉揉皱紧的眉心,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些。
见宋济泽还没有醒来,慕容辞忧有些忧心的去试探他的鼻息。
这突如其来的靠近,是宋济泽完全没想到的,他如羽扇般的睫毛不受控制的微微颤动了一下。
慕容辞忧洞察秋毫的眼睛,迅速捕捉到了这样细微的变化,眼底的狠戾和不安一扫而空,取而代之是浓浓的深情。
他换了个舒适的姿势撑着脑袋侧躺下来,仔细的端详着宋济泽,好像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等了一会,见宋济泽还是不肯睁开眼睛。
慕容辞忧勾起一抹玩味的魅笑,他拿着匕首不安分的在宋济泽身上游走着,冰凉的刀锋从他的嘴唇滑到锁骨,又从胸口到小腹
宋济泽原本平静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脸上也泛起一团红晕,直到匕首滑到他的腿上,他实在忍无可忍,于是猛的睁开眼睛呵道:“住手!”
“咦原来宋丞相已经醒了呀?”慕容辞忧玩世不恭的调笑着,手却还是不安分的往下游走着。
宋济泽咬牙切齿的说道:“慕容辞忧,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不然将来我一定会杀了你!”
话总能轻易说的决绝,可身体还是会做出最诚实的回应,比如此时宋济泽虽咬紧了牙,可不知是药效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他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慕容辞忧嘴上漫不经心的应着:“好,好,我等着那一天”,眼睛却紧紧盯着宋济泽被薄纱遮盖着的……
宋济泽看着慕容辞忧热切的目光,知道再继续下去便无法收场了,他躲闪起来,却不知扯到了哪处伤口,疼的浑身哆嗦起来。
慕容辞忧觉察到了他的异常,忙停下替他检查,看到宋济泽右臂缠着的绷带上又渗出鲜血,他冷冷的看着压低了声音:“别乱动!”
即便是警告,宋济泽还是听出语气里的焦急,他愣了一下不再挣扎,而慕容辞忧也扯过一旁的锦被盖在他盖身上。
就在这时,穿着修身软甲的石巍便押着几个御医匆匆赶来。
御医揭开那些渗血的白布凝神观察片刻,便拱手恭贺着:“回可汗,宋大人的伤势恢复的很好,只要割掉伤口里的腐肉再细加调养,不出一个月便能下床了”。
闻言,慕容辞忧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又将御医写好的药方递给石巍,叮嘱道:“还是你亲自盯着”。
“是,可汗”,石巍接过药方揣进怀里。
这边,御医用刮骨金刀小心翼翼的切开了宋济泽的伤口割掉腐肉。
火辣辣的疼痛瞬间席卷了宋济泽的全身,他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双手紧紧抓住床单想要分散些痛苦,可手指都嵌入其中了还是徒劳,即便抿紧了双唇还是没能抑制住痛苦的呻吟。
见状,慕容辞忧狭长的眸子一凝,一把捏开宋济泽的嘴巴,将自己结实的手臂塞了进去。
被疼痛冲昏头脑的宋济泽,并未看清是什么就狠狠的咬住了……
霎那间,滴滴答答的血珠从慕容辞忧的手臂上滑落,他神色不变只是轻轻将宋济泽额前被汗水粘湿的头发拢到一边。
一旁的御医见慕容辞忧受伤吓了一跳,连带着手里的金刀也颤抖了起来,伤口顿时血流如注,宋济泽疼的昏死过去。
慕容辞忧气恼的一脚踢翻了御医,还不等御医跪地求饶,他已抽出匕首利落的刺向御医的心脏,其他御医各个噤若寒蝉,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着不敢抬头。
石巍忙押着另一个御医上前,只是那御医如临大祸抖如筛糠,站也站不稳了。
见状,慕容辞忧便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嘶哑着嗓子命令道:“跪着治!”
眼见无路可退,那御医咬牙镇定下来,慢慢的缝合着宋济泽的伤口,慕容辞忧一改刚才的暴戾,竟耐心的给他递着白布。
看到这一幕,一旁的石巍诧异的睁大了眼睛,追随可汗这么久以来,他从未见可汗对谁这样上心过
直到看着御医给宋济泽裹上最后一层绷带,慕容辞忧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见可汗终于放松下来,石巍忙奉上一瓶金创药来,慕容辞忧这才想起宋济泽刚才咬了自己一口,他看了手臂一眼淡然的摇摇头。
禀退了所有人,寝殿又恢复到先前的安静,只有暖炉里新添的红箩细炭在窸窸窣窣的燃烧着,檀木夹杂着鹅梨的香气在空气中飘荡开来,令人心旷神怡
慕容辞忧不敢再看宋济泽,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弄疼了他,于是伸手摸了摸那两排血齿痕,伤口虽微微疼着,可这独属于宋济泽的印记,让他心中升起一种痛快……
当慕容辞忧听到自己的笑声时,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愈发感到迷茫了……
明明自己恨透了宋济泽,发誓要让他失去一切,可当再次遇到宋济泽的时候,又宿命般爱上了他,痛苦和爱恋交织成一个无底深渊,让慕容辞忧欲罢不能……
想到这,慕容辞忧烦闷的揉揉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可不论如何用力却还是头痛欲裂……
忽而,鼻尖飘来一丝腥甜,慕容辞忧一睁眼又看到那排牙印的血痕,他猛地拿过匕首,沿着那咬痕刻的更深了……
不多时,石巍端着熬好的汤药进来,他快步上前:“可汗,药煎好了”,抬手间,却发现可汗手臂上原本只冒着血丝的咬痕,却变得血淋淋了……
慕容辞忧不发一言的接过药碗,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石巍看着可汗猩红的眼睛,有些愣住了,可汗连着几日都没休息好,神志不清了?
他刚想上前阻止,慕容辞忧却向他摆摆手,石巍也只好原地站着不敢动了。
只见,慕容辞忧一把捏住宋济泽的嘴,不管不顾的将嘴里含着的汤药全部渡给了他,汤药顺着宋济泽的嘴角流下,浸湿了他的罗衫……
过了许久,汤药终于起了效果,即便宋济泽一点也不期待看到新的太阳,可还是悠悠的醒来了。
慕容辞忧一夜未眠,眼里密布的血丝犹如一张细网,掩住他瞳孔里原本的星辰大海……
见宋济泽醒来,慕容辞忧不动声色的招招手,宫女便毕恭毕敬的将暖炉上温着的上好燕窝羹呈上来。
慕容辞忧接过汤碗,舀起一勺细细吹凉了才递到宋济泽嘴边:“你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宋济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也不答话只是倔强的转过头以示抗议。
见状,慕容辞忧冷笑一声:“既然你不喜欢,那就只能让她们吃了”,说着,就把汤碗重重砸在地上。
闻言,一旁的侍卫便押着刚才呈粥的宫女跪在地上,又抓起地上混着瓷碗碎渣的燕窝,强行塞进她的嘴里。
一时间,惨叫声便响彻宫殿。
见状,宋济泽还想勉强着起身阻止,可新裹的绷带束缚的他动弹不得,气急攻心下他呕出一口鲜血。
看着滴滴答答的鲜血,宋济泽却笑起来,这一笑,连眉宇间凝集的病气也云开雾散般消失了几分:“杀了我,求你”
他终于笑了,却是为了庆祝死亡?慕容辞忧顿时觉得自己不眠不休的照料是个笑话,他原本就冰冷的笑意更是僵在脸上。
慕容辞忧一把扯下宋济泽胳膊上的绷带,气急败坏道:“哈哈哈,既然你这么想死,那我便成全你,来人!把他拖到诏狱去,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把他放出来……”
闻言,石巍满腹狐疑起来:“这么多天来,可汗寸步不离的守着宋丞相,如今为何突然这般?”
可等他的看清慕容辞忧的脸时,不由的呆住了。
慕容辞忧棱角分明的脸上是掩不住的难过绝望,即便是之前战败时,他也不曾见过可汗有过这样的神情,不,不对,那神情不是难过绝望,准确说应该是不甘心?可如今天下都是可汗的了,还有何不甘呢?
还不等石巍想明白其中缘由,慕容辞忧已暴怒着扔过来一个瓷杯:“还愣着干嘛!拖下去!”
石巍不敢耽误,连忙使了个眼色,同一旁的侍卫将宋济泽拖下去。
刺啦刺啦,宋济泽身上的绷带被拖得散乱一团,尚未结痂的伤口被地面摩擦着又重新裂开,鲜血洒了一地,可他的脸上却浮起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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