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馨被送回私人山庄的时候,是莫利山给她拉开的车门。

    她在电话里话都抖不利落,身上裹着的男人的大衣是她此刻唯一的归属感,但是上面已经残破,特别是后背已经被火舌燎得千疮百孔。

    田馨回到上午跟霍霆还留有温存痕迹的房间,她坐在床尾,脑子一遍又一遍地闪过汽车爆炸时的画面,不断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

    莫利山没进门,他压了压鸭舌帽,就靠在房间的门口,手里牵着小雯,她腮帮鼓鼓的,包着一颗糖果。

    小雯往里面探头探脑了一会儿,仰头对着莫利山出声,“爸爸,那个姐姐怎么一直在哭?”

    莫利山耸耸肩,他说,他也不知道,但总会哭累的,一会儿就消停了。

    小雯闻言挣开莫利山的手,跑到田馨的面前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几枚彩色糖纸包着的糖果,“姐姐,霍叔叔今天上午走的时候特意给我的,你尝尝,可甜了。”

    “霍叔叔?”

    田馨猜想到了是霍霆,想起他上午带她出去小县城逛之前,确实让她在车上等了会儿。

    又想起霍霆在街上给她买的糖葫芦串,入口也是香甜可口。

    小雯见田馨没接,又开始掉眼泪,她觉得自己的举动是不是不妥当,急忙又退到了莫利山的身边,“爸爸,姐姐为什么哭更凶了?”

    “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之前见过田馨一面,还在霍霆的授意下帮她做掉过骚扰她的一个变态,那样的小喽啰,他根本不屑动手,但是霍霆发话了,莫利山从不反驳质疑。

    他是霍霆手底下最听话最利的杀人刀。

    小雯拽拽莫利山,“爸爸,你不安慰一下姐姐吗?”

    莫利山话少,也不会安慰人。

    但自己的女儿说话了,他还是象征性地在门口对田馨说了一句,“在道上,在帮派里,眼泪是最没有用的东西,你是他的女人,光哭有什么用。”

    田馨听得郁结,她十九年的经历里那样的场面只在电影里见过。

    甚至她的力气小到,想留在现场都能被李志伟强拖着拽走,场面混乱得她只能被裹挟着塞进车里,大脑被爆炸冲击得直接宕机。

    她哽咽着回,“那你呢,你的老大现在毫无消息,你就没有一点办法吗?”

    莫利山情绪淡淡,摸了摸小雯的脑袋,“当然有。”

    田馨立刻从床尾站起身来,“是什么?”

    莫利山伸手紧捂住了小雯的耳朵,也不让她抬头看自己的唇形。

    他满不在乎,“谁动他,就把谁杀光。”

    田馨听得背脊发凉。

    霍霆的手下没一个是正常人,取人性命说得跟打游戏一样。

    田馨茶不思饭不想地在房间里待了三天,每天晚上噩梦连连。

    此间一点霍霆的消息也没有,所以她时不时就会去看看莫利山有什么动静。

    除了不让田馨出私人山庄,莫利山平静得好像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每天都很有耐心地在私人山庄的大厅里给他叫小雯的女儿补习作业。

    莫利山对所有事都是淡淡的,唯独他的女儿他捧成宝贝,走哪里都带着。

    小雯笑,那张冰块脸才会融化,跟着笑。

    小雯不高兴,莫利山也愁眉苦脸。

    “爸爸,你根本就算错了,这道题的答案根本不是这样的。”

    小雯有些懊恼地指着数学题的答案,用橡皮擦将错误答案不耐烦地擦掉,此前已经擦过三遍了。

    莫利山也恼,掀开鸭舌帽又盖上,“你爸爸我也没有读过几天书,确实不会算,你要不然问问你的同学?”

    “我也不能总打扰他们,他们会说我笨的。”

    小雯嘟囔道。

    田馨又做噩梦了,冷汗涟涟,在房间里她待不住,她急迫想知道霍霆到底怎么样了,距离那场爆炸已经四天了。

    持械混战的最后是个什么结局呢?

    她像被踩住了喉管,闷得不行,裹着件单薄的衣服出来透气,逛到大厅的时候听到小雯的抱怨。

    田馨凑到旁边一看,很基础的小学数学题,田馨蹲下身来,对着小雯说,“这么列算式当然不对,我来教你算。”

    她怎么也是个高材生,京财大二金融系的年级第一。

    三下五除二,答案就给对上了。

    小雯肉嘟嘟的脸上都是惊讶,“姐姐,你比我爸爸聪明多了,这些题他根本就讲不明白,搞得我怎么也写不对。”

    莫利山在一旁没说话,田馨当然不能在小雯面前跟着贬低她爸爸,这是素质问题,她打圆场,“大概是他都忘了。”

    “才不是呢,他没有读过书,霍叔叔说在我出生的第二年,他就去监狱了,在里面待了八年,姐姐,牢里不学习吗?”小雯一口稚嫩的童音补刀。

    田馨听得哑口无言,这群男人教小孩都这么直接吗?

    这次之后,小雯的寒假作业都是田馨帮着看,莫利山都守在旁边,寡言少语。

    直到田馨发现莫利山有天早晨开始在大厅外面台阶上磨铁丝。

    很细很细的铁丝,在磨刀石上一遍一遍地上下摩擦,然后冲水,再磨,机械性的重复动作,田馨有时候都看得枯燥。

    但莫利山相当有耐心。

    小雯牵着田馨的手,表情里有些复杂,“姐姐,爸爸要回厂里拧铁丝了,我好舍不得啊,他每次这样都很久不会回来看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在大年三十那天回来跟我一起过新年?”

    田馨却听得心潮澎湃,她隐隐猜得到,他有行动了。

    这代表霍霆那边或多或少都有消息了。

    田馨这两天跟小雯相处的不错,她掐了掐肉肉的脸蛋,“他一定能回来,也许霍叔叔也会回来。”

    “真的吗?”小雯眼睛亮亮的。

    在次日清晨,田馨在窗户边看到莫利山压低了鸭舌帽带着白手套,手里提着一个塑料的工具箱打算外出。

    她好多晚没睡,蹲得就是现在。

    田馨随便套了件外套下楼,走到莫利山身后,“你得带上我。”

    莫利山正在将工具箱放在后备箱里,他拒绝得很果断,“不可能。”

    “我给你的女儿补习了这么多天,提个要求总可以吧?”

    “我可以给你补课费。”莫利山自顾自地将后备箱关上。

    田馨有些急,“你带上我,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他的,你要是答应以后我都会给小雯补习,我成绩很好,京财的学生,你的女儿也很信任我不是吗?”

    莫利山拉车门的手顿了一下,“万一你死了呢?”

    她心一横,“生死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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