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秦楼听曲
待天色已晚,凌牧云简单吃了些饭菜,忽然听到院外有琴声。
不是嵇琴。
自从屠山,见了所谓的异域风情,凌牧云已经好久没行那勾栏听曲的雅兴。
恰琴声瑟瑟,勾起了他内心的躁动。
贾念昔对勾栏听曲提不起兴致,她更喜欢安静地看书。
凌牧云不知道她看了几十年,还有什么可看的。
于是,自己落得一身轻松,抬步奔往勾栏。
陇东勾栏的布置,与西北截然不同,名字更是高端大气:秦楼。
里面除了曲调、歌舞,还有各色包间,可供一人独享听曲之乐。
至于其内的蝇营狗苟,凌牧云自然不肯错过。
贵是贵了点,总好过一群人对着台上吹口哨、扔酒杯要清净许多。
听曲,本就是文雅的事。
凌牧云直接选择去二楼包间,楼下的小桌,怎对的起自己许久的渴望?
何况,屠山听曲后,他眼中怀疑自己的审美除了问题,每次见到丰腴肥臀之人,总会觉得姿色尚可。
大茶壶引路,莺歌燕舞,凌牧云踏上二楼,墙柱上龙飞凤舞一副对联,颇为写意。
“少年不解风情渡,尚须一曲唱西洲。”凌牧云驻足片刻,总觉得是虞美人点名道姓似的,指的自己。
摇了摇头,凌牧云进入包间,屏风、桌盏一应俱全。
让他极为疑惑的是,房间里一张紫玉流苏贵妃榻,粉色织锦,有些扎眼。
“客官,是要名人之后,还是碧玉江南?是一等头牌还是闲空?或者是……娈童。”
“有什么区别?”凌牧云一是不解。
大茶壶先是一愣,随后脸上再次堆了笑容:名人之后,就是犯了错了官员家眷,碧玉江南则是普通身份的女子,头牌便是长相和歌声均为上等之人,闲空则是尚未被挑选和预定之人,质量就不好说了。
至于娈童,便是满足那些有特殊癖好的人群。
大晋朝,好男风,说出来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刚上楼时,凌牧云也曾碰到几个搓胭脂抹粉的男性,皮肤皙白,阴柔至极。
“哦?”凌牧云一时头大,勾栏听曲竟有如此多的说道,这倒是他不曾耳闻的。
“你安排即可,不差钱。”凌牧云说完,随手扔出一锭银子。
大茶壶喜笑颜开的接住:“爷,交给小的,包您满意。”
大茶壶得了金钱,办起事十分效率,不一刻,带着一个抱着琵琶、半遮纱巾的女子:“爷,您看合意不?不合意我立马给您换。”
听曲而已,在乎雅致。
凌牧云点了点头。
“爷尽兴,有什么事,喊上一声。”大茶壶说完,退了下去。女子见大茶壶出了房门,将面纱摘下,一时间,玉软花柔、含苞待摘。
“小女子艺名春琴,敢问公子听的什么曲?”
声如天籁,楚楚动人。
“拿手的随意。”
总是在勾栏听曲,倒不曾一个人独享,凌牧云一时间不知道点个什么曲。
原想听首西洲曲,但总感觉背后站着虞美人,也便作罢。
春琴倒是见惯了南北客商、官家公子,形形色色的要求总是不少,这种随意的要求最是难缠。
说了随意,曲罢,就很随意了。
而自己是艺伎,逢场作戏尚可,却行不了那鸾凤齐鸣的事。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不赖!”凌牧云才见春琴玉指调琴,便开口赞扬。
“浪荡子。”春琴更加坚定了自己内心的评价。
可事情却总是千回百转,自己“轻拢慢捻抹复挑”,唱了一首又一首,可对面的公子,竟是只在听曲,连一杯酒水都不曾谦让。
“公子,天色尚早,不若我与公子对饮?”一时间,春琴生出了争强好胜的心思。
难不成自己长相,入不了公子的眼?
再说,他不喝酒,怎花得了钱?不花钱,自己还不被大茶壶打死?
“累了,可以歇上一歇。”
其实凌牧云的内心,却是另一番情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曲是好曲,终究是缺了氛围。
只不过,比起对影成三人,浅酌两杯,倒也不失为情趣。
喝了酒,话多,女人也一样。
尤其是见凌牧云没有动手动脚,竟凭空的生出一丝信任。
“公子,不知您意欲何往?”春琴的问法并无不妥。
陇东各色人流聚集,可穿着一身远疆装束的,并不多见。
而来这里的,哪一个不是儒服冠装?最不济也该是青衫穷酸相。
眼前之人,装束异于常人,便是喝酒的风度,也不似那登徒子或衣冠禽兽。
“大晋。”凌牧云并没有隐瞒。
“哦?可过荆州么?”“嗯,会过弋阳,故友恰在,弹的一手好琴。”
“去得南平?”
“暂无打算。”凌牧云摇了摇头。
春琴抿着嘴,最后下定决心,轻解罗裳,秀发如瀑。
“干什么?”凌牧云的一腔热血险些喷涌而出,但仍旧保持了最后的克制,慌忙阻拦。
“公子,实不相瞒,我乃龙亢桓氏之后。”
春琴被凌牧云拦下,更加坚定了内心的想法,一股脑的将自己身世说出。
原来,春琴原名桓琴,是大晋“王谢桓瘐”四大家族龙亢桓氏桓石虔之女。
太元六年,冬,前秦司马阎振、吴仲率众进攻竟陵。
晋将南平太守桓石虔、卫军参军桓石民等率水陆两万,袭击秦将阎振、吴仲。
秦军大败,退保管城,而自己不慎,被掳掠至此。
时隔六年,早没了家里音讯,只知其父桓石虔领了河东太守。
“如公子能将我在陇东的消息带到,我……我愿以身相许。”
除了对凌牧云的信任,还有就是秦楼逼得紧,用不了多久,自己免不了就要从卖艺变成卖身。
凌牧云一时愣住。
带个消息不难,可这种孤苦伶仃的身份着实让人心有戚戚。
尤其是美女所言,更让人感同身受。
“带你走?”凌牧云试探地问道。
“但凭公子吩咐。”春琴用牙咬了下嘴唇,艰难地回道。
赎身,那便是凌牧云的人,带个消息,自己或许还有机会回到桓氏。
可自己能否坚持到那时,仍未可知。
两害相权取其轻,总好过万人骑。
“大茶壶!”
凌牧云喊大茶壶进来,开口问道:“她以后只给我唱曲了。”
“爷是准备包下?”大茶壶心花怒放,一般来说,包下艺伎,那可是漫天要价的大买卖。
“算是吧。”凌牧云挠了下头。
“是赎身。”春琴补充道。
“啊?爷,你确定要给她赎身?”大茶壶心里一惊,继续说道:“爷可知,她的身份?”
“刚知道。”
“爷,咱这行的规矩,除了钱,她的身份,需有人作保!”大茶壶并没有轻视之心。
凌牧云出手阔绰,他也存了投桃报李之心,将话说到明处。
“还要人作保?”
“且须是官家身份。”大茶壶点了点头。
“太尉行么?”
“太尉?爷莫要玩笑,他若真能作保,便是不要赎身钱又如何?”
凌牧云又掏出一锭金子,递给大茶壶:“这姑娘,帮我看好,我找了张太尉过来。”
大茶壶两眼冒光,接过金子,信誓旦旦地说道:“爷,我就当您在这个房里,春琴,只接待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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