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青葱,蓬勃岁月,悸动的不止是身体,心猿亦难控制,最喜梦想奇侠异事,对那些光怪陆离的幻境充满向往,恨不能亲身入局,体验百般传说。
也是因为人们对超出常理之外的事物不能做出精确理解,往往喜好编排出一些离奇文字廖慰心神。野史、轶闻、志异神灵,自古续写不停,发展到如今,更宽阔的脑洞构想出了更丰富的奇幻书籍,无数的幻想汇成玄妙海洋,冲击着世人的心灵。
谢陈深受其苦,却也乐在其中。他这样一位普通的高中生,自幼失去父亲,母亲也在三年前积劳离去,此外身周再无一位亲人,几乎在近似孤儿一样的环境中长大,没有朋友,没有爱好,无数个独自的夜里,是靠着手机中一篇篇玄异小说打发孤寂。
“升旗礼毕,下面发布一则处分条令”,副校长张诚走上主席台,伸手稍稍抬起话筒高度,面无表情地拿出处分单,缓缓念出内容,“孟良中学学生违纪处分条令,2587第15号令……”。
“又有处分了,这次是谁?”
“下周就要高考了,这最后一次的升旗仪式上还要吃一则处分,真是人才……”。
“不过这学期一共也才发了15张,比起以前还算少的”。
不少学生在窃窃私语,整齐的队列也稍显杂乱,嗡嗡声汇聚,显得嘈杂。
“安静!”,张诚喝道。副校长颇有威严,清亮嗓音在几千人排列的广场上回荡,压下了学生们的议论。
“察我校高三二十一班学生谢陈,在校期间不思进取,私自携带手机看小说……”,随着处分念出,刚安静的集会广场上再度爆发微鸣,学生们低语。
“果然又是谢陈,他可是常客了”。
“违反我校学生行为准则第六条……”,主席台上,张诚大声宣读。
“这么喜欢看小说么,快高考了还不收敛”,台下学生小声交谈。
“鉴于该生四次累犯校规校纪,现决定对其处以留校察看处分,以儆效尤”,张诚继续念。
“我算算,15张处分谢陈一人占了四张,独占榜首啊这是”
“放尊敬点,那叫榜魁!”。
“孟良中学纪律办,2587年6月2日,校长吴大海”,张诚终于念完了处分内容。
二十一班的队列中议论声最大,有几位站在后排的学生窃笑不已,对着谢陈指指点点。
主席台上,张诚放下处分单,开始了语重心长的说教,“同学们,我很痛心,再有五天就要高考了,在这种关键节骨眼上竟然还有学生目无校规……”。
谢陈吸引了无数目光,不用想,大多是嘲讽与不屑,顺带打量一下这位风头无二的“名人”。他站在班级队列中间,身旁女同学厌恶的扫了他一眼,悄悄站远。
身着青白色校服,谢陈的个头、样貌皆属一般,是放在人堆里毫不显眼的那种学生,当然了,成绩也是一般,勉勉强强够得上公办大专。名字也不出彩,听说是当年那个苦难的老爹为感谢母亲陈抒媛的不离不弃,随口编了这么个名字,就此上了户口。
“大家要引以为戒……”,张诚有感而发,说不停。
对这位分管纪律的副校长,谢陈并无反感,相反,充满感激。虽然国家免除了学杂费,但食宿费用需要学生自负,要不是张诚跑前跑后帮他申请各项补助,以谢陈的家境,怕是早就要饿死街头。
对张副校长的帮助,谢陈无以为报,只有感激。
可是,他爱看小说不假,但要是说不爱学习,那真是天大的冤枉,没人知道这位寒门学子为高考付出了多少艰辛。但没奈何,爹妈就给了这么副寻常心窍,任他翻烂了课本、做遍了习题集,仍旧是对那些方程和字母熟悉不起来。
他也只是在闲暇时翻阅几眼爱看的小说,权当放松心情。
谢陈微微仰头,目光涣散,早神游天外,少年不想回应那些审视的目光,也不愿面对张诚,他望着主席台背后的教学楼,蓝色树脂瓦覆盖的楼顶上空,是更为纯净的天空,他想:“此时若天空突然裂开,一道伟岸身影从天而降,神光铺满高天,在众目睽睽中认我为主,助我觉醒前世……”。
“或者我是隐世的神尊,拥有绝世修为,突然有妖人来袭,长剑撕裂天幕,全校师生丧命在即,我缓步而出,一指退剑,独挡众人身前……”。
“好教他们知晓,我亦不是凡人”。
是啊,少年若能随风起,谁愿甘于平凡。
“哒哒”,高跟鞋敲击地砖的清脆声打断了谢陈的幻想,将他思绪拉回现实。
班主任周宵露走来,冷声说道:“谢陈,张校长说了,最后一次年级集会,大家时间都很宝贵,不再浪费时间让你上台读检讨书,今天放学后你把检讨给我,要上交入档案”。
听到后排的窃笑,谢陈张了张嘴,忍不住就要说出实情,他这几次被查违纪,全都是遭人陷害,试想他的贫寒,哪来的钱财接连买手机?
可是周宵露已转身离去,不愿在谢陈身上多花费一秒钟。
看着她高挑背影,谢陈充满无奈,这位年轻的美女老师教学能力很足,但性格也很火辣,对他这样的寻常学生总是缺少耐心。
已是下午6点半,初夏的夕阳透过窗打在教室里,一片金黄,谢陈趴在课桌上,认真写完最后一个字。他的纯棉校服不反光,反被夕阳渲染,生出一圈朦胧,莫名有一种唯美感。
“写完就拿过来,我还有其他事,没工夫陪你浪费时间”,周宵露无心欣赏,她翘腿坐在讲台旁,盯着谢陈写检讨。“不要再狡辩遭人陷害,这套说辞太老套了,为什么每次都是你?无风不起浪,原因还是在你自己身上”。
少年抬头看去,周宵露好似沐浴在金色霞辉中,只是金丝眼镜反射的光芒带着居高临下的蔑视,令他反感。
“撕拉”,谢陈将写好的检讨书撕裂,上面是他的实情控告,将自己被陷害的事情都记录了下来。但现在,班主任周宵露的不信任令他刺痛。
“你!”,周宵露愠怒,站起身就要呵斥。
谢陈轻声说道:“周老师,这份检讨不行,认识不够深刻,我重写”。
两人在教室中短暂对峙,此时是晚饭时间,再无旁人。
周宵露教学经验丰富,不惧怕这样的挑衅,便再度坐下,双臂抱胸,冷笑道:“好,你写,我今天就陪你耗着!”。
谢陈重新拿出纸张,握笔却不想写一字,抿紧嘴唇,做无声的抗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转眼已6点50,吃完晚饭的同学三两成群,陆续返回教室,准备晚自习。说笑的学生看到班主任周宵露那冷若冰霜的脸庞,霎时一惊,再不敢玩闹,乖乖就座,收敛心神投入学习中。
只是,大家都知道周宵露生气的原因,暗中看向谢陈,想知道这位问题学生会怎样收场。
谢陈眼眶湿润,他想起了那句经久流传的名言,“只有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冤枉”,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
“算了,没意义”,谢陈长舒一口气,不想再耗下去,开始书写。
十分钟后,洋洋洒洒一篇检讨书便到了周宵露手中,“谢陈,不是说你,认真起来也能做出点成绩的,何必天天虚耗光阴”,周宵露一手轻扶眼镜,扫了一遍检讨,内容翔实,言辞恳切,很满意。
谢陈走出教学楼,在车棚下找到自己的那辆山地自行车,杂牌货,年岁比他都大,好在齿链保养及时,还能再工作一段时间,就是车架吱呀作响。
在学校住宿每年要交1200元,谢陈没钱,选择走读,每晚要返回十公里外郊区那座祖传的单层小楼。
“终有一天,我要做出一番事业!”,谢陈看了眼教学楼,暗自咬牙,过够了这样平凡甚至寒酸的生活,他有时深夜徘徊,几欲窒息,不知出路在哪里。
可是,再恶狠狠的话语也改变不了现实,肚中饥肠翻动,铁打的汉子也要为米谷而折腰。
“先委屈一下,明早填饱你”,谢陈用力拍打肚皮,跨上自行车,骑出校门。错过了晚饭时间,食堂已关门,他索性打算饿一晚。
“我本高高在上玄天帝,体验红尘落凡间,历经百世轮回苦,只为登上彩云巅”。
“咦?你说你是我前世龙撵,快现出原形,助我解锁百分之一的功力,好重整山河乾坤”。
“好马儿,知晓你主人修行苦,不愿节外生枝,苦了我肉体凡胎带你回家……”。
谢陈一边吃力蹬行,一边念叨不停,一会唱一会说,好似精神少年。
路上,看到城东白马河前几天遭遇山洪,河堤损毁,不少高楼倒塌,几百户居民挤在路边救灾帐篷内,谢陈心生怜悯,“我若为玄帝,当即施法,令时光逆转,挥手驱散水魔,还百姓安稳”。
几分钟后,前方道路遭堵,消防车警灯大作,呜哇不断,冲入人群深处,那半边天空已被火光染红。谢陈驻足,沉思道:“此时我应飞上高空,翻手洒落南海水,吞灭火舌,在众人膜拜中潇洒离去”。
众人不曾膜拜,他也并不潇洒,好不容易绕路挤开拥挤人群,走上回家的路,东方天边都擦黑了。
“不妥,前面那段城郊连接路没路灯,再晚一会可就不好走了”,谢陈心急,站起身铆足劲蹬车轮子,老旧自行车的大架吱呀一声,风一般冲进远处的暗幕。
这段城郊路笔直向东,足有五公里,谢陈家就在路尽头,他不停地蹬,头上冒汗,将路旁绿化树一棵棵甩在身后。
夜幕侵袭很快,几分钟过去,能见度就下降不少,远处景物都变得模糊。
谢陈正心急如焚,因为前方不远有百十米道路翻修,沥青路面被挖掘机啃噬的坑坑洼洼,黄土裸露,天一黑可当真不好走。
可是,只顾闷头赶路的少年没来得及发现,东方天边悄然浮现大片紫霞,与夜幕合为一体,不夺色,不出彩,却增添了几分亮度。
终于过了翻修路段,谢陈心中大定,这才看见天边紫色,惊诧道:“是火烧云吗?瑰丽炫目,紫光潋滟,很少见呢”。
他话音刚落,从高空陡然落下一道巨响,如惊雷炸起,凄厉音波撕裂了大气层,尖啸着冲入耳膜。
嗡的一声鸣响,谢陈在这瞬间失去了听觉,大脑也变空白,呆滞了数秒才反应过来,尖声叫道:“晴天打雷,奇了怪哉!”。
他用力甩头,试图平复脑海中的眩晕感。
突如其来的巨响显得诡异,紫色云霞悬于天,他独自在空无一人的宽阔马路上,心脏怦怦直跳。
又是一道电光亮起,粗如山岳,蜿蜒而下,似是撑天架海的金梁玉柱,刺目的光照亮了大地。
在谢陈震惊的目光中,一道裂缝随电光而开,直立于天地之间。这巨大裂痕张开深渊大口,辅一现世就无情吞噬一切,沥青路面分崩离析,大块大块剥离,被吞入其中,无数树木、植被乃至黄土都不断飞起,被卷入。
“天裂!”,谢陈大叫,他也被吸起,向着天空飞去,望着裂缝内漆黑幽暗,背后不知通往何处,他极度恐惧,不断挣扎,可身在半空,双手胡乱挥舞也抓不住任何东西,“难道是黑洞,那可遭了,岂能有活命!”。
谢陈越发恐惧,他的渺小身影混在无数黄土碎石中,耳旁尽是物体破空的尖锐呼啸,呐喊声被淹没,传不到外界,飞速去往裂缝中。
“以前只是幻想,从未想过成真,这一切是真是假”,谢陈大喊大叫,无法分辨现实,可他已夹杂在无数黄土中没入裂缝。
“我不想这样死去……”,谢陈最后的话语传出,可惜,无人听到。
不多时,大裂缝便开始愈合,眨眼间消失不见,夜空平滑如镜,紫霞也消散。
只留下满地狼藉,整条沥青城郊路面消失,路旁耕田整体下陷三米,这块地域变成了一座地坑。
满城惊愕,无数记者火速赶往现场,架起长枪巨炮拍摄,无数专家学者粉墨登场,“黑洞论”、“时空论”、“高维空间坍塌学说”占据了头版头条。“孟良中学一学生放学路上神秘失踪”的热度更是常年霸榜,成为了难解之谜。
众说纷纭,谁也不知背后真相。
包括谢陈,他感觉自己像是死去,身周看不见一丝光亮,前后上下皆是虚无,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只知道自己在漂浮,在前行。
没有感觉,没有方向,什么都没有,处于完全黑暗完全寂静的不知名所在中,谢陈惶恐不已,他不知自己在哪里,要去往何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甚至,连自己现在是生是死都不能确定,因为没有心跳声,感觉不到脉搏跳动。
他像是水中鱼,又似灵魂禁锢在躯壳内的植物人,在虚无中等待。
“我还活着吗?”,谢陈确信自己在说话,可是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这是堕入地狱了?”,谢陈呢喃,可是徒劳,没有回应,连自己的耳朵都没有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谢陈突然悸动,身体抽搐,前额和后脑勺同时传来剧痛,那痛楚像是两条钢钉在脑中扎,要刺破皮肉。
“啊!”,他双手抱头,身体蜷缩起来,最后用力捶击自己的头,想减轻一丝痛苦。
不知痛了多久,谢陈已虚脱,全身瘫软。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他低声自语,然后沉沉睡去。
砰!
有物体重重撞在他肚子上,谢陈被惊醒,腹中闷痛,“又是什么东西!”。
谢陈又惊又怒,伸手胡乱抓去,却摸到一个圈状金属,外表是硬橡胶,“难道是我的自行车轮子?”。
他像是找到宝藏,毕竟在这虚无之地,能碰到一桩熟悉的事物足够令人兴奋。
黑暗中,少年紧紧握着车轮子,生怕丢失。
砰!
又有东西拍打在谢陈身后,后背与后脑同时遭受重击,剧烈疼痛感传遍全身,他来不及叫骂便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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