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武侯府的膳厅里。
谢邺和夫人对视了一眼,无声地问着:你儿子这是怎么了?
侯爷夫人剜了他一眼:你儿子。
谢安一手端着碗,一手握着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垒高的米饭被他戳出好几个洞。
他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已经好久了。
“小侯爷!查到了!”
小厮小跑着进来。
哐的一声,谢安撂下了饭碗,快步走出去。
小厮指着外头,喘着气道,“林小姐今天是约了周子贺在香茹酒楼见。”
还真是那个纨绔。
谢安心头莫名堵了一团气。
见他着急忙慌地往外走,侯爷夫人连忙喊住了人。
“你这饭还没吃完呢,你去哪儿?”
“香茹酒楼。”说完,大步流星地走了。
“这孩子,外面的饭怎么有家里的饭好吃呢。”侯爷夫人嗔怪了一声。
谢邺附和道,“夫人说的是,这臭小子,给他惯的。”
谢安走后没多久,侍卫也匆匆走了进来,在侯爷耳边低语些什么。
谢邺噌的一下站起了身,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真的?”
侍卫点了点头,“千真万确。”
女儿还有可能活着。
谢邺手止不住地颤抖,但他没有确定,又不敢轻易跟夫人说。
“快,带我去一趟。”
谢邺匆匆忙忙地出门,“夫人我有事出去一趟。”
“……”侯爷夫人没来得及说话人就不见了影。
此时的谢安正坐在香茹酒楼视线最佳的位置,这个位置能看到所有来香茹酒楼的人。
他从日上竿头等到夕阳西照,也没等到周子贺的身影,茶壶的茶换了一壶又一壶。
掌柜弓着腰进来,“小侯爷,我们要打烊了。”
谢安狐疑地斜睨了他一眼,“天都还没黑就打烊?不会是有什么人包场了吧?”
比如包下来相亲之类的。
掌柜乐呵呵道,“香茹酒楼不做夜市。”
那也就是说周子贺不来了?
谢安这才拂了拂衣袍起身,往家的方向走。
走过街角,听见了一阵说笑声,他似乎听见了林昭的名字。
“周公子,听说今日你要和林小姐相亲啊,怎么这么闲来和我们玩啊?”
“说是心痹犯了,在家里躺着呢。”
周子贺嗤笑了一声,“那个病秧子,谁看得上啊。要不是她爹是朝中大臣,她给本公子当通房还差不多。”
“病恹恹的,本公子怕她床笫上摇两下就晕过去了。”
“像个短命鬼,风大点都站不住。”
周子贺搓了搓手,“不过那腰看着是真细啊,不知道摸起来什么滋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啪嗒一声,扇子被打开的声音。
一袭齐紫色身影从拐角走出来,步调走得有些漫不经心,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懒懒地摇着扇子。
好看的桃花眼中带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几人愣了一下,有一人最先反应过来,“哟,小侯爷,这么巧呀。”
“不巧。”谢安的桃花眼弯了弯,“我是专门等你们的。”
“等我们,做什么啊?”
谢安抬脚,缓缓地走过去,不知道为什么,那逐渐逼近的步子有点看得人后背泛起冷意。
“我最近新得了一套银针,想试试。”
打开的扇子轻轻一晃,扇骨上赫然冒出了数根银针,在暖光下泛着银光。
几人对视了一眼,咽了咽口水。
“跑。”
谢安啧了一声,“风这么大,跑什么。”
簌簌几声,银针齐齐射出。
手指长的细针直直扎过了几人的皮肤,隐匿在血肉里,只在皮肤上落下一个不起眼的针口。
几人腿一软,全部都没了骨头一样瘫倒在地上。
他们惊恐地想要出声,张了张嘴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谢安狭长的桃花眼笑意更深,眼尾稍稍上翘着,深邃的眸子里波光潋滟。
他缓缓蹲在几人面前,撑着半张脸。
“都说了风大,看看,这会儿站不住了吧。”
几人拼命掐着脖子,想要咳出声来。
谢安懊恼地捏着扇子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嘶,瞧我,忘了告诉你们了。”
“我这针里掺了毒,能将人的嗓子毒坏,现在再笑一个看看,能不能笑得出来?”
一旁的周子贺瞪大着眼睛望着谢安,像是在什么活阎王似的,因为太过害怕,脖子上的青筋凸显。
手撑在地面上,拖着没有知觉的双腿往后退,直到贴到墙角,眼睛里的恐惧不仅没少,反而多了几分。
谢安从小腿贴近靴子处抽出来两把匕首,笑得眼睛弯弯的,插进了他的肩头。
匕首抵在他的骨头上旋了个圈,最后往上挑。
挑断筋骨的声音。
两只手瞬间无力地垂落下来。
周子贺叫不出声,脸色煞白,脸上汗水和泪水糊在一起,胸膛猛地起伏着,疼得呼吸急促。
“好了,再抬手看看,试试能不能举起来搓手。”
谢安拔出刀子在他脖子上擦着血迹,周子贺吓得一动不敢动,生怕被割了喉。
冰凉的刀身擦着皮肤过,胯下一热,一股异味飘起。
他吓尿了。
眼睛蓦地瞪大,脖子一歪,晕了过去。
谢安兴致怏怏地起身,后退了几步,免得靴子沾到黄色的液体。
他神情也恹恹的,“啊,这还没摇两下呢,怎么就晕过去了?”
他不紧不慢地起身,还是那个矜贵清冷的模样,只是身上的寒意比刚才更明显了。
鬼使神差的,他绕西街那边回府。
“这不是酒酒的同心锁吗?”
刚回到府门前的林序知看着夫人拿着同心锁出来。
“是啊,酒酒说不要了,扔掉。你说她这几年贴身宝贝的东西,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不远处,谢安呼吸一滞。
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画面一点点浮出来。
心脏被无形的手捏在掌中反复揉搓。
他身形晃了晃,脚步凌乱地走上去。
“林昭叫酒酒?这同心锁是林昭的?”
林序知下意识将夫人揽在怀里,一天被小侯爷盯上两次,他防范地说道,“是啊。”
谢安表情更急切了,“她幼时可曾去过江南养病?”
林夫人讷讷道,“是啊,酒酒幼时体弱,我们将她放在她江南的姨母家养病。”
“那她可曾为了救个男孩落过水?”
“是有这么一回事。”林夫人回忆了一下。
听她姨母说,那是个玉琢一样的小男孩,日日隔着一张屏风找她聊天,还将自己贴身保命的同心锁送给了她。
林夫人猛地反应过来。
“你就是那个小男孩?”
“我是。”
谢安无法形容现在的心情,有诧异,有懊恼,有庆幸,有苦涩,有激动。
他明明说过日后定能一眼认出她来的。
喉咙发涩得紧,无边的懊恼和愧疚将他淹没。
他步伐凌乱地走上府门。
他等不及了,他想要去跟她认错,想要跟她忏悔,想要跟她倾诉这几年对她的思念。
他该死,他竟然一次都没有将她认出来。
他现在就要进去见她。
哪怕是跪在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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