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时的手顿了一下,转眸看向窗外。

    天太冷,风太大,窗被他关上了。

    这道雷响得太突然,没有一点预兆,且雷鸣声极大。

    望着窗外,显了几分疲惫的眉头在眉心蹙起,雷声太大了,不知道会不会惊醒她?

    虽说他走前像前些天一样在她怀里塞了个他的枕头,她抱着也能安稳地睡着。

    可她若是惊醒了看不到他会很害怕。

    可是……

    眸光落到纸上,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可是这一小册还没写完,她明日起来要看的。

    地上揉了好几个纸团,都是他改了又改的。

    他犹豫地看着这一版,仍是有些怕她看出来,上册还好,那是他不为人知的一世,她不知道他。

    所以这一世也不会发现他。

    但这下册是她来了这里的故事,是能被看见的他。

    他的宝贝很聪明。

    他怕她知道他阴湿地喜欢了她一世,又怕她不知道他喜欢了她一世。

    沾满了墨汁的毛笔终于被搁置在砚台上。

    还是先去看看她有没有被惊醒吧,若醒了把她哄睡了再写也不迟。

    他从椅子上起身,坐了一晚上没动,猛地站起来还有些僵。

    轰隆——

    又是一道惊雷,雷声比刚才还要大。

    晏时眉头紧皱,毫不迟疑地迈开步子大步出门。

    刚打开房门,猝不及防地和门前的人对视上。

    白色闪电划破天际,半个黑夜骤然亮起。

    那张布满泪痕的小脸也被映得一白。

    额头边上撞了一片瘀紫,触目惊心。

    眼角眼尾都是湿濡一片,浓密的睫毛上挂着点点泪花,鼻尖通红。

    纤细的身子只穿了一件白色里衣,原本白玉一般的脚赤着踩在冰冷的地上,冻得通红。

    晏时眉心紧紧锁着,手下意识去抱她,“你……”

    手还没来得及碰到她,她猛地撞进他怀里。

    腰间被两只纤细的手紧紧抱着,很紧很紧。

    晏时怔了一下,顿在半空的手揽着她抱起,拉过她的腿环在腰上,像抱孩子似的抱在身前。

    走了这一路,脚都冻通红了。

    他带着气地用力踢上了门,呼啸的寒风瞬间被阻在门外。

    书房里只有她抽噎着的啜泣声。

    晏时抱着人重新坐回书案后,裤脚随着动作上移,露出小腿,腿肚子上又是一块瘀紫。

    晏时呼吸一瞬,用力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睁眼。

    压着气,语气有些重道,“我就不在一会,你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回应她的是哭泣声和抽噎声,以及胸膛上被灼得发烫的眼泪。

    晏时喉结滚了好几下,重复深呼吸。

    他知道是他的错,他要是不走开她就不会吓着,不会受伤了。

    他看到那两处瘀紫,一时气红了眼。

    要不是他走开,她怎么会怕?

    若不是他没把回廊也铺上毯子,她怎么会冻得脚通红?

    晏时抬手在她背脊上抚着,缓了语气,“我不是在说你,我不该凶你,只是打雷,不怕不怕。”

    “还有没有哪里伤着了,嗯?我看看。”

    晏时正想撩起她的裤脚去看另一只脚,妘娇抬手止住他,摇着头。

    哭得抽噎了好几声,“抱……抱抱……抱抱我”

    晏时心被她的眼泪刺得一疼,重新抱住了她,“好,抱你,别哭了,嗯?”

    只是一个抱抱而已,怎么哭的这般惨?

    晏时手突然顿了一下,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只是一道雷,只是想要他抱抱,也没有哭得这么惨的理由。

    他一手抱着她,一手擦着她越掉越多的眼泪,擦得还没有她掉的快。

    蹙起的眉心一直没舒开过,再一次擦拭过她的眼底,晏时托着她的脸亲了上去。

    吻过湿濡的眼角,吻过泪泱泱的眼睛。

    鼻尖相抵,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怎么了?告诉我好吗?”

    妘娇一听,泪水又汹涌起来,尤其是看着他眼底重了许多的乌青。

    她一直以为他是忙于政事公务累出来的乌青,从未想过是熬夜写话本熬出来的。

    她想看得越多,他就回来得越晚,眼底的乌青就越重。

    晏时有些烦躁起来,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受了委屈?

    “还是谁惹你生气了?让你受委屈了?”

    “或是梦到谁吓着你了?不论是谁,我去将他千刀万剐,把他的皮一层一层剥下来。”

    他极少让她看见他这么阴鸷狠戾又血腥的一面,可她哭得太凶了。

    晏时现在只想将惹哭她的人杀了给她泄愤。

    即便那个人是他,也不行。

    书案上放着没写完的话本子,妘娇看了几眼,只觉得心更滞痛。

    真的是他。

    那个偷偷喜欢了她一世,就连她葬身火海也想要跟着一起被火吞噬的,真的是他。

    她哭着摇头,吸了好几下鼻子,“晏时……我……我看见你了。”

    她抽噎着,语气重重地重复了一遍,“我这一世……看见你了……”

    晏时眸子不可抑制地颤了颤,微微放大,身体僵滞,手也僵滞住了,全身都僵滞住了。

    大脑一片空白。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

    喉咙咽了咽,睫毛很慢地眨了一下,屏住的呼吸重新缓过来,缓缓吐出一缕气。

    他垂敛着眸子,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濡湿。

    他很久之前就说过,他的宝贝很聪明。

    蠢笨的是他。

    原来,惹哭她的是他啊。

    原来,她看出来了啊。

    她都猜出来了,她都知道了。

    他那阴湿的喜欢,他那不见天日的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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