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十娘并不知骆皓宸是否欲指此意。
毕竟这一世他们才初识,本应彼此陌生毫无了解。
但以穆十娘如今处境,只能将诸事做好最坏准备。
穆家甫一出事,虞太尉就派人当街羞辱她并刺探消息,又临时举办宴会只邀请她与十一郎,实在过分可疑。
如今太尉府出现了隐藏尸臭的雪迭香……
是谁死了?
虞太尉又是为什么要掩藏尸臭?
穆十娘面若寒霜,深深吐出了一口气。
希望真相不是她猜测般龌龊,希望虞太尉仍残留着一丝人性,否则……
将此事撂在一旁,穆十娘又向骆皓宸郑重道了谢,才提出了今日最后一个请求。
“初次相见便如此冒昧,实在太过失礼。只是此事已迫在眉睫,十娘别无他法,只能求助郎君。”
“十娘想向郎君求一味一点燃便能使人昏睡,并产生欢爱幻觉的药。”
七豆登时面露同情。
愚笨如他,都猜出穆十娘求这药的原因了。
他看向了郎君,随即又摇了摇头。
这药郎君倒是会制,只是郎君游历楚夏二国多年,一向只医人不制毒。
穆家小娘子这回只怕要失望了。
七豆这么想着,就听见骆皓宸几不可闻轻叹一声,朝穆十娘微微点头道:“众人皆苦,唯有自渡,还望穆小姐万要小心保重自身。”
“骆某人略通医术,恰好会制此药。只是有一件,此药若要隐蔽性烈,须得每月调配。”
“穆小姐若要长期使用,只怕要拨冗月月来取了。”
“若是穆小姐愿意劳累。骆某人会在八月前,将药交给穆小姐。”
七豆:???
郎君,你平日只救人不制毒的原则呢?
还有,你的医术什么时候沦落到,做出的药会只一月之效了?
“如此更好!”一不留神说漏了嘴,穆十娘反应过来,忙补救道,“咳咳,骆郎君,我是说您愿意帮我制药,于我有解救于水火之恩,实在是太好了。”
若非救穆家一事悬于头顶,穆十娘原是打算追随骆皓宸一世,报答他前世救她教她的大恩的。
骆皓宸常年都如行云野鹤,在楚夏二国各处游历行医,行踪是不甚固定的。她原还担心去和亲后,被困在夏朝皇宫里,很久得不到骆皓宸踪影。
如今能每月找骆皓宸取药,却是实在太好了。
事情算是就此商定。
诸事道尽,纵然穆十娘还想与骆皓宸多相处,一也是找不到合适理由,二再是诸事缠身时间太过紧迫。
她只得起身相送。
一直在享受按摩的谛听与七豆也跟着起身。
将一行人与狮送至门口马车,七豆先将骆皓宸扶上了车,又自己跳了上去。
谛听却似意识到要与穆十娘分开了,抬头嚎叫了一声,蹲在穆十娘脚边,装傻看天看鸟,怎么也不肯走了。
“谛听,快起来。你还想赖在别人家不成!”七豆气得叉着腰,指着谛听鼻子骂。
谛听动了动耳朵,只装听不见。
穆十娘也揉着谛听脑袋,心虚劝了一句:“谛听,你先上车回去。下次再来,我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谛听用庞大雪白脑袋,温柔蹭着穆十娘的腰,发出撒娇的甜腻腻哼声,却是坚定地不走。
骆皓宸于是也轻轻唤了一声:“谛听。”
谛听抬头回答般地吼了一嗓子,雪白身躯却仍长在了穆十娘脚边,一下都没有挪动。
碍于谛听庞大体型,也没人敢强行带它走。
场面一时竟僵住了。
七豆气得人都傻了,连声骂着谛听是‘吃里扒外的白眼狮’、‘见色忘义势利狮’、‘不听人话笨蛋狮’。
骆皓宸神情无奈,似是踌躇地看穆十娘:“谛听体型过于庞大骇人,我们行医迁徙带着它,也是多有不便。”
“既然这畜生与穆小姐投缘,可否劳请穆小姐受累,照顾谛听一段时间。”
“谛听日常食量大,这点薄资算是对穆小姐心意。”
他说着掏出了一个淡黄荷包。
手中雪白佛珠上一缕墨青缨子随之飘荡。
穆十娘哪儿肯收。
骆皓宸虽性格淡泊温和,内里却是个心若磐石的,行事坚定绝不改变。
穆十娘实在拗不过,只好将荷包收下。
收起荷包时,她瞥见骆皓宸手上的雪白佛珠,忽然鬼使神差地问道:“敢问骆郎君手中这串佛珠与其缨子从何处来?”
骆皓宸这才意识到佛珠露出,将其收入了宽大雪袍中,顿了一顿地才道:“乃是骆某人偶然所得,今已是心爱之物,才随身带着。”
意识到骆皓宸不欲多说,穆十娘知趣没有多问,与谛听一齐将二人送上了车。
只是途中,她又偷瞥了几眼佛珠与缨子。
骆皓宸说是心爱之物,上一世她却从未见过。
且她方才有一刹那,竟莫名感到了亲切。
……
望着雪白马车缓缓驶出长街,穆十娘回屋命人看好门户,才打开了那枚荷包。
荷包里赫然是一张两万两的银票,一小团成色极好的金叶子,与一枚刻着骆皓宸名号的青玉玉佩。
穆十娘认得这玉佩。
上一世骆皓宸游历楚夏二国时,一路吃喝用度虽不奢华亦从不过分节俭,遇上穷苦百姓还会少收钱施舍药材。
但他经济从不穷顿。
每逢钱财耗尽,七豆就会拿着这枚玉佩,去外头有同样标志的店家一趟,取到很多很多的银钱。
骆皓宸从未提过他身世,她也从未开口问过。
在她眼里,骆皓宸就是骆皓宸,与他出生何种家庭,过去曾经历过什么无关。
只是她没想到,骆皓宸会把这东西给她。
骆皓宸的借口是养谛听,可只这一枚玉佩,就够轻而易举打十个金子做的谛听了。
仔细摩挲了玉佩半晌,穆十娘微微咬起了唇,打定主意将它好好收起,若非必要绝不用它。
大抵是一路奔波太累了,谛听已趴在穆十娘脚边,打起了小呼噜睡着了。
穆十娘准备起身给它做些吃食。
房门在这时被轰的一下推开。
穆五奶奶手持着一把黑缨长枪,大步流星闯了进来,眼眶发红地盯着穆十娘。
“十娘,我要去边疆。”
“我听见十娘你和骆郎君刚才的话了。”
“八郎还活着,九郎也没死……五郎也一定还活着,在哪儿等着我去救他。”
“当初我向五郎求亲时,他就说过战场危险,他很可能会随时没命。我当时的回答是,自古夫妻一命,我樊岫玉也非贪生怕死之辈,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一定会去救他的。”
“十娘,我不能违约。”
“哪怕拼了我这条命,我都不能违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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