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闵家门房这般态度,穆十娘当即偏头,嘱咐道:“二嫂,待会儿若闵家人找你要庚帖,你且缓缓,等拿到聘礼再给。”
穆二奶奶一惊:“十娘,你是说?”
穆十娘眼神发冷:“有备无患罢了。”
……
闵家大抵是认定了,穆家会死咬这门亲事来拉自己出泥潭。
明明已听门人禀告过,闵二夫人在小花园偏厅里,见到穆二奶奶与穆十娘时,仍旧是满面狐疑与警惕。
直到穆十娘郑重其事地又重复了一遍:“天下无不散的宴。当初穆家与闵家结亲时,是门当户对珠联璧合。今日穆家遭逢大变,却是有缘无分不合适了,穆家愿主动与闵家退亲。”
闵家二夫人才惊喜地笑开了花,忙招呼人上好茶好糕点,亲自给穆二奶奶与穆十娘斟了茶,一迭声地热情道:“怪不得百姓都夸穆家呢。这不临到了遇事,才知道这份大方豁达难得呢。”
“通敌谋逆可是会株连九族的大罪。谁知道好好的,穆老爷子竟会犯这等错,不仅把府中上下都连累了,还害得我们这些姻亲跟着悬心……”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刚才还在屋里哭呢。我们真姐儿才十五,却眼看着这辈子都毁了。
“现在可多亏穆家大气,算是救了我们真姐儿一条命。”
“只是可惜了十娘、二郎媳妇你们二人,年纪轻轻地就偏受着家族的连累,一夜由金凤凰跌落至鸡窝,以后该怎么办呢。”
“对了,昨日那一番折腾下来,你们都吃了不少苦吧。”
一番话说下来,饶是性子绵和的穆二奶奶,这下也被气得不轻。
穆家被污通敌,闵九郎战死沙场,闵家小姐终身确实受了影响。
可穆家都已主动上门退亲了,闵二夫人还如此追着穆十娘与穆二奶奶,说穆家败落的惨状,便是指着秃子头上骂癞子,明着落井下石了。
且自始至终,闵二夫人一字未提退还聘礼。
故而闵二夫人话未说完,穆十娘已冷然质问道:“昨日陛下已当着百姓的面,答应重查穆家通敌谋反一案,如今穆家罪名未定,闵二夫人就一口一个穆家通敌谋逆,是想质疑陛下旨意吗?”
闵二夫人面庞一僵:“啊,我怎么敢……”
穆十娘毫不相让道:“既然不敢,就请闵二夫人谨言慎行!”
“穆家虽然一朝没落男丁皆战亡了,却还有满门女眷在,还在百年忠烈的脊骨在。”
“二夫人再辱我穆家儿郎,污我穆家门楣一句,休怪十娘不敬长辈了。”
“我与二嫂今日主动上门退亲是仁义,若闵二夫人不领情,我们大可以回去准备迎闵小姐入门。”
闵二夫人当时慌了:“别别别,十娘别理我,我也是一时口上没遮拦,才说错了话。你们千万别和我计较。”
“咱们现在就退亲,来人,把穆家九郎庚帖拿来……”
她是真的后悔了。
她与穆大夫人还是同出一府的隔房姊妹。
这些年,穆大夫人处事精明能干长袖善舞,是京城人人夸赞的伶俐明理人。
她自认无一处不如穆大夫人,却始终默默无闻。
今日见穆大夫人身亡,穆家获罪没落,穆十娘与穆二奶奶都是小辈,她自觉得扬眉吐气,便忍不住刺起了穆家。
谁知竟差点弄巧成拙。
穆家这小丫头,可真是言辞锋利,不好欺负啊。
她说着又腆着脸笑道:“十娘,二郎媳妇,这九郎的庚帖都还了,你看我们家真姐儿的庚帖……”
这幅变脸令穆二奶奶更为不耻,便如穆十娘嘱咐般地没有开口。
穆十娘直接开口道:“不知闵二夫人打算何时归还穆家聘礼。”
闵二夫人面庞又是一抽,忍住肉疼表情,赔笑道:“瞧我这脑子,十娘不提这茬,我竟是差点忘了。”
“亲事都退了,聘礼自然是要归还的。”
“只是前段时间府里下人不精心,弄丢了聘礼单子,只怕要过些时才能……”
穆十娘冷笑道:“大楚法典第六百二十七条,民间婚嫁退亲毁约,而侵吞聘礼嫁妆者,以欺诈罪入刑,流刑三千里。”
“闵二夫人是大家出身,想必是不用我来提醒的。”
见穆十娘拿大楚法典压她,又迟迟不肯交闵家庚帖,闵二夫人气得咬了牙,只得扭着手中帕子,回头给下人使了个眼色。
下人会意地小跑着出去了,让人抬来了几个大箱子聘礼。
恋恋不舍将聘礼单子递出时,闵二夫人脸都是僵硬的。
拿了聘礼后,穆十娘才朝穆二奶奶使了个眼色,让她将交了庚帖。
然后一刻不耽搁,二人就径直告辞出府了。
出了闵将军府门,穆二奶奶按照聘礼单子,草草检查过聘礼,愕然道:“十娘,聘礼内容不对。”
原来闵家退还的聘礼里,缺了许多贵重物品。
譬如两支二百年人参,被换成了五十年山参;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被换成了青玉镯子;一对前朝汝瓷冰裂纹透白玉碗,被换成了一对五两银子的瓷碗……
聘礼单子数目都对得上,实际价值却缩水了三成。
“看闵家二夫人的架势,方才咱们若是直接给了庚帖,连这七成都要不到的。”穆十娘的丫鬟恨恨啐了一口:“穆家没出事前,闵家恨不得给穆家当狗了,现在却这般欺人太甚,真真是气煞人也……”
穆十娘摇头道:“能早早准备好这些对应的残次品,让人对簿公堂都难说清破绽,闵二夫人是铁了心要贪财的。我们便是掉头回去讨要,她也不会认的。”
穆二奶奶亦是轻叹一声:“也算是患难见人心了。咱们从此远着这家便是。”
穆十娘却是望着那一包棉布衣裳,陷入沉思,看向了傲霜道:“傲霜,你去找个生脸人,去银凤楼和丰德庄打听一下,问若要参加明日虞家宴会,可有何讲究。”
银凤楼与丰德庄,皆是京城一等一的布庄,几乎包揽了大半京城闺秀衣裳。
穆二奶奶疑惑道:“十娘,你可是觉得明日宴会有不妥?”
穆十娘摇头:“只是有些猜测,想验证一下。”
方才闵二夫人的态度给她提了醒。
穆家一朝败落人人可欺,连闵二夫人都敢克扣聘礼,若虞家真对穆家有恶意,忍得住不落井下石另动手脚吗?
陈御史突然给她送了一包棉布衣裳,大抵就是委婉提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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