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反此前让老车夫接人时的轻慢，穆十娘踏入胥家时，得到的接待堪称奢华。
胥都指挥使与胥侍卫首领亲自出门远迎。
“长乐公主已经来了？门房没来得及通报，胥某人有失远迎、实在怠慢啊。”
“下人不懂事，轻慢了长乐公主，我回头就让人狠狠训斥，罚他们的月钱去，还望公主莫要介意。”
一路被热情招待着引入偏厅后，穆十娘被请上了右边的上座。
胥家两兄弟亲自作陪，两个小丫鬟恭敬替她打扇，手边是最顶尖的普洱茶，清淡香气袭人。
这待遇不可谓不重视。
但无论是被轻视怠慢或被热情相敬，穆十娘始终沉静淡然不卑不亢，连眼角眉梢都未动过一下：“十娘不好外物，胥大人无需多礼。”
胥都指挥使与胥侍卫首领，不由对她又高看了两眼。
年纪轻轻，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定力了得。
胥侍卫首领单手握拳置于唇下，咳咳了一声，首先开口了：“昨日收到长乐公主的邀请，我们兄弟万分欣喜。难得长乐公主这么看得起我们两个粗糙武人，我们自然是无不相从的。”
“只是老话说得好，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昨夜楚京城发生了不少事，不知长乐公主可都知晓？”
穆十娘其实已听暗影卫汇报过，但仍彬彬有礼道：“十娘愿闻其详。”
胥侍卫首领眉飞色舞道：“第一件当然是虞家那事啦。”
“说起来，穆小姐你可真是厉害啊，居然就在虞家老巢，把那老狗玩得团团转，哎哟，我听完全过程之后都惊呆了，恨不得当场去给你拍案叫好。”
胥都指挥使咳了一声：“哥，说重点。”
“哦哦重点。”胥侍卫首领拉回正题道，“重点是昨夜，监察属对虞伯济的判决下来了。杀亲证据确凿，还被监察属抓住了，没别的商量，斩立决。”
“其实这也不算是重点。”胥指挥使淡淡插了一句，“重点是本官昨晚发现虞家人几位得力下仆，深夜秘密拜访了好几家言官府邸。”
“今日早朝虞太尉就抱病，从衙门里请假了。”
“虞太尉是陛下重臣，一向颇合陛下心意。这么一告假，还真令陛下颇觉不便，在朝堂上叹息了好几句。”
“朝堂众人都擅洞察风向。一时在几个言官引导下，大小官员言谈时都有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虞探花此次若能悔改，未必不能留一条命的言论。”
穆十娘冷然勾唇。
瞥见穆十娘的笑容，胥都指挥使就知道她听明白了，笑容也愈发意味深长。
“不过虞老狗到底是老江湖。”
“行事向来极其谨慎。”
“这不，本官刚刚又耳闻一个小道消息虞家在私底下重金寻找与虞探花身形长相相似的乞丐或死囚。”
胥侍卫首领啧啧道：“虞老狗为这个孙子也算豁出去了。”
穆十娘早已知晓，依旧面色淡然，不动声色稳若磐石。
胥家两兄弟对视一眼，又是暗自点头。
胥侍卫首领这时才露出一个亲切和蔼的笑容：“这些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口耳相传多有错漏，也不知真假，还望长乐公主听过就忘，莫要当真。”
“接下来要说的这件，却是与长乐公主休戚相关了。”
穆十娘眸光一闪，淡淡道：“还请胥大人直言。”
胥侍卫首领道：“长乐公主也知道，本官侥幸得了陛下赏识，与几位同僚一齐领了守卫皇宫的差事。因手底下有百来号人，有些小权力，故而本官与同僚经常会遇上些不请自来的请托。”
“譬如昨日深夜，本官的一位姓陈的同僚就收到了一张一万两银票，与一个奇怪的请托。”
“穆小姐你是知道的。侍卫处每隔半年有一次大比武，全体侍卫都要参加。经过角逐名列前十者，可获得陛下的丰厚奖励。”
“穆侍卫还重病着，原是不必参加的。”
“可那请托之人却要求我那同僚用些手段，让穆侍卫务必参加那场大比武，并且强行指定了他的对手。”
“虞家的二公子，虞太尉的亲孙子，虞探花郎的亲弟弟，虞仲济虞侍卫。”
“你说这稀奇吧？”
穆十娘一瞬眉眼森寒，端起袅袅生香的茶盏低啜了一口，意味深长地道：“的确足够稀奇。十娘诚心谢过虞大人带十娘见这回热闹。”
见穆十娘上道，胥侍卫首领与胥都指挥使对视一眼，都是哂然一笑。
胥都指挥使这才笑道：“拥有了共同的敌人，我们兄弟与穆小姐也算是天然同盟了。”
“不过，因为职务身份所限，很多时候我们兄弟都不便出面，只能让穆小姐挑大梁。”
“不知拥有了这些线索后，穆小姐能否给我们兄弟一个准话两个月内，能把虞老狗彻底拉下马吗？”
这句话当然是二人在施压。
虞太尉已活到知天命了。他纵横官场大半辈子，深受陛下信任与重用，攒下人脉姻亲无数，早已是一棵庞大又盘根错节的巨树。
这样的老谋深算的人物，只给穆十娘两个月，他们觉得自己已足够苛刻与刁难，并做好穆十娘讨价还价的准备了。
两年，其实才是他们的底线。
只要能把虞老狗彻底扳倒，他们便是等穆十娘从夏朝回来，又能抛费什么？
一直冷淡平静的穆十娘，忽然粲然一笑，如傲霜白梅般冷艳动人，令对面二人一时都看呆了。
她笑着，一字一句道：“不瞒两位胥大人说，十娘没多少时间了，经不起这么磨蹭与耽搁。”
“不如我们定个小目标。”
“十天内，十娘让虞家家破人亡。”
“如何？”
这句话一出来，胥都指挥使与胥侍卫首领的眼皮都是重重一跳。
他们死死盯着穆十娘，见她表情笃定神色泰然，并不似开玩笑，才意识到穆十娘是来真的。
一时，他们都难以自抑地倒吸了口冷气，同时心中腾起了狂热的惊喜。
虞太尉朝堂扎根近四十年，人丁旺盛子孙争气家族兴旺，上下足有二百余口。
这个女人，竟说要十天令其家破人亡，好生狂妄与狠辣。
可若是成了呢？
如果这个女子做到了呢？
他们岂不是赚大发了？
而且不知为何，望着沉静过人神情坚韧的穆十娘，他们心底竟莫名升起一股笃定。
她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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