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万两军饷是臣挪用的,那五万匹战马是臣买回来的,一切都是臣让人干的。”
虽决定揽下所有罪名了,镇国公却并没打算立即送死。
他拿出了早准备好的理由:“但请陛下明鉴,臣这样做实是出于对大楚朝廷社稷安危的考量,出于对陛下的一片赤诚忠心。”
“但凡大楚领兵将领皆知,因地形物产气候限制,大楚本土马匹都是矮脚马,虽然耐力极佳,善于长途运输,却因身材矮小爆发力不足,并不适宜作战。”
“尤其面对夏朝的高大战马时,矮脚马不具有半分优势。”
“这导致我大楚士兵与大夏国对战时,步兵屡屡被其骑兵压制,须得十倍兵力才能取得胜利。”
“身为边境守将之一,臣对这一情况痛心疾首,一心想要改良大楚战马,壮大大楚骑兵。”
“于是在得知大夏有人私下贩卖战马,数量还足足高达五万匹时,老臣的第一反应是绝对不能错过。”
“这将是一个改变我大楚骑兵的重要机会。”
“但当时老臣手头并没有那么多银子,眼看着那批战马即将被他人买走,老臣情急之下才行差步错。”
“老臣自知所作所为罪无可恕,还请陛下处置。”
三言两语间,镇国公竟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为大楚兢兢业业,死而后已的忠诚之辈。
七皇子闻言松了口气,也忙替镇国公求情道:“父皇,若事情真如镇国公所说的话,他此番举动实乃怀揣一片丹心,为我大楚江山百代助力啊。”
七皇子的门人们也纷纷跟着开口。
“虽然挪用军饷实属不妥,但能为大楚朝廷考虑得如此周全,国公爷的确是将朝廷将百姓放心了心里了。”
“真真是为国为民呕心沥血啊。”
“在边境驻守过多年,老臣对大楚战马不足的状况也算了解,也曾经头疼过,却没有国公爷这等魄力来改变。如今想来实在是惭愧至极啊。”
“整整五万匹战马,这几乎能改变大楚与夏朝的战局。依我看国公爷此举非但无过,于我大楚还是大功一件。”
听到这些门人们的辩解,镇国公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看向穆十娘的眼神阴冷又得意。
以为抓住了他的一些把柄,就能够扳倒他了么?
天真!
穆十娘不在朝为官,究竟是不懂得帝心。
陛下年纪大了好面子,最喜一团和气的歌功颂德场面。
因而他极其优容老臣,除却通敌谋逆造反等大罪会毫不留情赶尽杀绝外,对诸如贪墨与玩忽职守等小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在这种整体大风气下,镇国公挪用军饷的事可以算错,却绝对不算是大错。
找到一个合适理由解释,甚至可以变成一桩功劳。
七皇子也是懂得这一道理的,当即扭头看穆十娘,希望看到她失望与愤怒的神情。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下一瞬穆十娘竟双眼盈满了泪水,转头朝穆国公重重鞠了一躬,用哽咽的声音道:“请国公爷原谅十娘的肤浅与轻信,十娘未曾想到这件事背后竟是国公爷的拳拳忠心,还如此当众质疑您。”
“十娘实在是对不起您,对不起您心心念念的大楚江山社稷与边境战士。”
“十娘给你道歉了!”
其态度转变之快,表情态度之真挚、情绪言语之热切,都令众人愕然不止。
连老谋深算的老皇帝表情都出现了一瞬空白。
七皇子还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完全想不到这女人是怎么能如此快换了一副面孔的。
紧接着,穆十娘又朝老皇帝叩首,字字悲戚句句感动地道:“陛下,镇国公如此毁家纾难,愿意变卖家产耗费所有家财,为陛下解燃眉之急,为朝廷强兵秣马,实在堪为朝廷百官之首。”
“罪臣之女十娘求陛下给他赐下褒奖。”
郑道士闻言也幽幽附和一声:“国公府三代人累积了大半辈子的,偌大一个国公府的所有家业,竟都要用来还军饷,也亏国公爷舍得啊。换了老道这种世外之人,也都是要犹豫一二的。”
镇国公本还在鄙夷穆十娘的态度浮夸,听着听着就听出了不对劲。
“我毁家纾难筹军饷?”
穆十娘一脸无辜扭头,十分天真地问道:“对啊。如国公爷这等一心为国为民的忠臣,当初难道不是临时借用那笔军饷,打算事后筹够了钱就还上去的吗?”
“十娘可是听说,国公府最近为了大笔大笔地筹钱,一直在暗地里卖地呢。”
镇国公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辩无可辩。
他前头都把自己塑造成一片丹心的忠臣了,难道还能说自己这忠臣不打算还钱?
镇国公府最近的确在卖地筹钱。如果他不承认是为还军饷的话,难道要暴露出真实原因,暴露出背后的七皇子?
老皇帝还未听过这件事,一时来了兴趣:“哦?”
陈公公恭敬回道:“回禀陛下,老奴的确有听过这件事,但因没有掌握确实证据,暂时便没有上报给陛下。”
老皇帝面庞看不出喜怒,却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以他的精明程度,自然看得出镇国公是被穆十娘坑了。
这件事背后必还有蹊跷。
但这又能如何呢?
事情真相,他可以事后再查;这笔送上门的银子与马匹,他也何必要错过?
他对镇国公露出一个和煦笑容:“朕没有想到盛爱卿为了我大楚江山社稷,竟愿意倾尽家财。实在该当朝臣之典范啊。”
“十娘说得对,盛爱卿该得重奖!”
老皇帝抬起了下巴道:“来人传朕的旨意,盛爱卿为国毁家纾难,品行实乃为百官典范,特赏朕亲笔御书的‘碧血丹心’牌匾一张。”
陈公公知情达意眼疾手快,让人搬来了小几,铺好了笔墨纸砚,将老皇帝迎了过去。
老皇帝潇洒提笔泼墨,写了四个大字。
‘碧血丹心’
陈公公拎起了宣纸,轻轻抖干了墨迹,恭敬送到了镇国公面前:“国公爷,请您接赏。”
见镇国公呆呆傻傻接了宣纸,老皇帝摆了摆手,让人将小几抬了下去,用手帕徐徐擦着手。
“既然盛爱卿都已变卖家财了,想必银两是筹集得差不多了。所以这月十五,朕能看到这五万匹战马与六十万银子的军饷归户部吗?”
手捧着那张宣纸的镇国公,脑袋登时嗡了一下。
今日是七月初二,到十五才不到十三天了。
五万匹战马还好,大不了他豁出去求七皇子了。
但六十万两银子的军饷……加上弄丢的六十万两银子,一共是一百二十万两银子了,他要到哪儿去筹?
哪怕把整个国公府都卖了,他也没办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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