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的那一句谦辞,自然只是为引出后面的规训与打压。
大楚素来以仁孝治国,最重仁义孝悌长幼尊卑。
因此以往小辈们听到这种话,纵然心里再怎么不爽,也都会忍气吞声地听了。
但穆十娘却并不按以往套路来,而是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请教般地问了回去:“正如国公爷所说,十娘年纪小阅历少,看不懂很多事情,所以还请国公爷不吝赐教。”
“既然知道自己倚老卖老惹人厌,国公爷不应该早早学会闭嘴吗?”
“还是这些年国公爷惹人厌时,都没有被人当面打过?才因此学不会闭嘴?”
众人:……
穆三夫人:……
楚御珩:……
所有人:……
谁看不出来,穆十娘这句请教看似无辜与乖巧,实是对镇国公居高临下规训的响亮回敬你特么知道自己惹人厌,还出来招摇小心被人打哦!
但不得不说,这回敬听着可真爽啊。
倚老卖老,果然就得靠装傻充嫩来治!
镇国公的面庞当即就被气黑了:“穆十娘!”
“难道是我说的有什么不对么?”穆十娘眸底讥讽又鄙夷,用词仍然是乖巧谦逊的,“还是国公爷觉得只要活得久,说出来的话就是真理;其他人若是略微质疑一句,就是离经叛道不尊长辈么?”
“便是陛下的圣旨也不至于这般蛮横吧?”
镇国公怒视着穆十娘,沉声喝道:“穆十娘,你父母都没教过你如何尊老么?”
见镇国公终于图穷匕见,穆十娘也瞬间摆出了森冷怒容,一字一顿地直视着镇国公:“我穆国公府家教森严秩序井然,自然是学过尊敬长辈友爱同辈。”
“只是家中长辈也告诉过我,尊重与敬意那是给值得尊敬的人的。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毁我一粟,我夺人三寸。”
“国公爷当街诅咒我要招致上天惩罚,已是不敬我穆家在前,还指望我对您客客气气的。”
“您是不是以为我们穆家人都是好欺负的?”
“那就实在对不住了。”穆十娘冷然勾唇,一字一顿地道,“我们穆家可不比贵府,没有当软骨头的爱好。”
多少年没被人当面硬呛过,镇国公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手指都在直抖:“你、你、你!”
“我怎么了?”穆十娘轻轻挑起了眉,故作恍然大悟地道,“哦,我给忘了。以镇国公府一贯的卑躬屈膝奴颜婢膝,又怎么会理解这句话呢?”
镇国公世子与盛齐南都腾地站了起来。
“你说谁卑躬屈膝呢!”
“怎么说话呢?”
“就是这么说话。”穆十娘毫不退让地一字一顿道,“身为大楚第二武将功勋世家,第二代与第三代的当家人,未来大楚抵御大夏铁蹄的第一道城墙,竟连一个女人的一鞭子都挡不住,被人当玩意儿似的抽。”
“你们觉得你们对得起朝廷的俸禄么?”
“你们还有脸在此叫嚣么?”
“你们还好意思出门丢人现眼么?”
“看你们这样子,大概是不在乎的。”穆十娘冷笑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脸,“可是我替你们羞耻,我觉得丢了大楚武将的脸。”
感受着周围百姓如针般扎过来的目光,镇国公世子与盛齐南面庞一时青了红红了绿,终于有些挂不住了。
镇国公的眼神已如淬了毒汁般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穆十娘,你太过无礼!”
“我无礼?”穆十娘语气讥诮又嘲讽:“国公爷是觉得您可以替你儿孙出头,来教训我?”
“可是在我看来,整个镇国公府最丢人现眼,最没骨头的就是您。”
“身为大楚的边防武将,在楚朝经历了堪称耻辱的一场大败后,你丝毫没有为国报效的决心,没有血洗前耻的决然,反而涨他人威风灭自己风头,当着百姓的面说夏朝大军实力强横,我大楚注定是不敌的,处处规训大楚皇子子民,要他们更乖巧一些,顺着哄着夏朝人。”
“怎么,你到战场上遇上了夏朝人,是不是也要先向手底下的士兵吹嘘一番夏军的凶猛,我楚朝士兵定然是不敌的,再来劝他们说,只要我们投降当狗的姿势温和些,就定能得到夏军的善待啊?”
“你愿意当摇尾巴的狗,我们可不愿意!”
“盛仲昌,你的确年纪大了,已经忘记了。”
“忘记了昔日面对十倍于己方的夏朝大军,丝毫不退,以杀到己方只剩十个人的代价,保住了雍州城的雍州城守将盛森。”
“忘记了十年前许州城遭遇夏朝军队突袭,带领着全城百姓抗敌,被围困整整二十七日,在最后吃观音土为生的情况下,仍旧没有投降,反而咬死了对方五千兵力,使夏朝人十年不敢再犯许州城的勇将夏艾情。”
“忘记了这百年来、这六十年前,无数用血肉筑城墙,满门死至只有一人,才挡住了夏朝铁蹄的穆家将。”
“忘记了那些数以百万计,为了守卫家乡与国土,永远埋骨于边境冻土的楚朝年轻儿郎。”
“忘记了大楚朝边境国土与铮铮的尊严,是这百年里无数悍勇无畏抛头颅洒热血的楚朝儿郎,用鲜血与勇气生生铸就的。”
“忘记了勇气、无畏与傲骨,这才是真正的大楚武将应有的尊严。”
“所以你不配,不配生在大楚,不配当大楚武将!”
穆十娘声音如金石乍裂掷地有声,一时竟压过了所有声音,在本该嘈杂热闹的城门口来回回响。
空气安静得近乎肃穆。
不知是谁开了一个头,叫了一声‘说得好’,寂静已久的人群情绪登时如干柴一般被迅速点燃了。
“说得好。”
“这才是我大楚儿郎应有的样子。”
“镇国公府不配!”
“镇国公府一窝懦夫!”
……
又不知道是谁先带了头,有人朝镇国公世子砸了第一片臭菜叶子。紧接着如雨般的石头烂菜叶子愤怒地飞了过来。
“卑躬屈膝的狗滚出楚朝!”
“滚出去!”
……
感受着这如潮水般汹涌的议论声与呐喊声,看着众人眼里毫不掩饰的鄙夷与不屑,感受着如雨般落下的烂菜叶子与石头,镇国公世子与盛齐南狼狈地缩成了一团,如两只落水狗般惊慌又不安地问道:“祖父,怎么办?”
望着一切的始作俑者,镇国公露出了狠毒了的神情,牙齿都几乎要当场咬碎了:“穆!十!娘!”
这个女人竟如此会煽动情绪。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当面吃亏了!
“再等等。”他压抑着怒气,沉声道:“穆家出事的消息应该快到了。”
他们也可以解脱了。
城门口忽有急促马蹄声传来,似是有人在高声大喊:“不好了,城内有人家着火了,好大的火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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