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来得实在太突然了,镇国公一开始根本没明白大管家的意思。
直到大管家抖着嗓子,畏畏缩缩地细细解释道:“因为得了老爷您的叮嘱,徐二家的和牛侍卫去押车时,就格外留意过这些货物的去路,与这笔生意背后的真正主家是谁,想要看看后面能不能自己干。”
“然后他们就发现,这伙人的确运了一大批香料瓷器与竹器,打算越过边境去夏朝卖,也打算从边境运一批东西回来卖。”
“见他们是个正经做生意的样子,徐二家的和牛侍卫都稍稍放了心,一路还和那些人相谈甚欢。”
“谁知这些货物刚到边境,竟就被一批马贼给连人带货直接扣了。徐二家的和牛侍卫也被关了起来。”
“也得亏徐二家的和牛侍卫都跟着老爷做过亲兵,身手不算能以一敌十,也颇能制服数人。”
“趁着夜黑人静无人时,他们打晕了几个看守的马贼逃了出来。”
“就在他们准备去救其他人和货物时,竟发现押车的商队首领和马贼们坐在同一张桌子上,推杯交盏称兄道弟。”
“原来从一开始,这些人就都是一伙的。他们也并不打算作什么走私生意,而是要骗我们这些入伙人的钱财。”
“为了及时回来报告老爷和挽回损失,徐二家的与牛侍卫原是打算兵分两路,一人回来报告您消息,一个去反抄了那群马贼的老巢的。”
“谁知道那群马贼太过警觉,提前发现了他们。”
“仓皇之下,他们只能损兵折将地落荒而逃。最后回来时,二人都已身负重伤,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现在徐二家的和牛侍卫都在后院,郑大夫正在替他们养伤。”
“老爷您是知道的,他们二人都是府里的老人了,轻易不会背叛,说得话必定句句属实。”
大管家说着也忍不住了,捂着脸蹲下身子,悲恸地哭出了声道:“老爷,咱们被骗了。”
“从一开始,这根本就是一场骗局。”
“咱们血本无归了。”
‘血本无归’这四个字在此刻显得格外惨烈,如重石般轰隆砸下时,几乎要震碎了在场每个人的心口脑内。
双眼发直半晌后,镇国公世子身体忽然摇晃了两下,差点就要站不稳般地,滑坐在了地上。
“父亲!”
“大爷!”
“大爷!”
一群也在震惊中的仆人忙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扶住了镇国公世子,将他搀扶到一旁坐下。
“怎么、怎么会这样呢?”魂不守舍地坐在假山石上后,镇国公世子仍恍神般久久反应不过来,口中不停地喃喃道,“一开始不是好的么,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男人谁不盼望着建功立业。
尤其,这门生意是他介绍给国公府的。
在第一次生意成功交易,这一笔收益俨然成为国公府的救命稻草后,他就比任何人都盼望着它能帮国公府翻身,甚至更进一步青云直上。
那时他将成为盛家的功臣,父亲、其他兄弟也必对他另眼相看。
他热切地盼望着这一幕,然后就发现一切的幻想尚未实现,事情忽然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他如何能够接受?
镇国公世子的失态与周围嘈杂的响动,终于将僵直而立的镇国公唤回了现实。
他下意识伸手扶住了假山石,稳定住了虚晃的身形,用这个年纪才有的虚弱的嗓音唤道:“来人。”
因为他声音太过细弱,下人们又都围着镇国公世子,一时竟无人注意到了镇国公。
这激怒了镇国公胸腔内的怒火。
他双眼一瞬发疯般地赤红,疯狂地抬高了声音,暴怒地吼道:“人呢?人都死哪儿去了!”
“一开始是谁向国公府介绍这一笔生意的,那一个向国公府提供担保的掌柜的呢?”
“还有那些同样参与了这生意的人呢?”
“都死了么?”
“你们这些下人也都是死了么,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给我去把那些人全部都抓过来,亲自上门去讨要这笔银钱!”
“要不回来,不仅他们要死,你们一个也都别想活。”
“不就是一群边境马贼吗?我们国公府这些年的人脉都是白积累的吗?无论是京城的故旧还是边境的战友们,现在都立刻赶紧去联系啊。”
“就说是我亲口说的,让他们无论用什么代价,都必须赶紧抓住这批马贼啊”
“一遇上丁点事就这么惊慌失措,有什么体统成什么样子,国公府何时成了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你们一个个都是白活了这些年么?竟连这点小事都不会处理了?”
“做不好就赶紧给我滚,让干得了的过来。”
“国公府不养这些吃闲饭的。”
被劈头盖脸地吼了一顿,本该麻溜地离开照办,大管家却只视死如归地闭着眼睛,脚步纹丝未动。
“禀、禀老爷,国公府的姻亲故旧与关系都用、用不上了。”
“奴、奴才刚才还没说完,徐二家的和牛侍卫还说了,他们逃出来没多久就在路上听见了消息,那一群马贼被夏军给剿灭了。”
“不仅那些马贼与边境那一名负责担保与交易的守将秦毅,全被杀了个干干净净,贼窟里的钱财也都被夏军给洗劫一空,带去了夏朝,再也找不回来了。”
镇国公暴怒狰狞的面庞一呆,神情甚至出现了一丝茫然。
怎么会这么巧?
想着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长痛不如短痛。大管家死猪不怕开水烫般,闭着眼睛继续道。
“而、而且在今天一大早,老奴就得到了情报,当初介绍国公府生意的那掌柜、与留在京城作人质的商队成员家眷都突然不见了。”
“那掌柜对外的说法是母亲突然去世,回家奔丧了。商队的人则是说房子里遭了灾,需要搬家。”
“老奴察觉出不对劲,当即就一面派人去追那些人,一面准备让人禀告老爷。”
“只是因宅子里起了火,阖府的人马都忙着救火与安置老太夫人,老爷您又不在府内,老奴才一直没找到机会禀告。”
哐
这下盛齐南都下意识失手摔了玉佩,喃喃念叨着:“怎么会这样……”
能骗老奸巨猾的镇国公上当,这一门生意一开始当然是做得极靠谱的。
不仅有在京城开了四十年的老字号南北铺子掌柜的担保,还有整个商队成员的家眷作为人质、以及边境有名有姓的将领作内应。
如今这些竟都全没了……
但这些还没完,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大管家恐惧地连站都站不住了,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开了口。
“最、最重要的是,方才徐二家的和牛侍卫在回家路上,听人说鬼獐子山挖出了一个温泉,穆家要在这温泉旁边修建一个温泉庄子进献给陛下,就下意识多瞧了几眼。”
“然后他们认出了那给穆家帮忙的几人。”
“那几人曾归属咱们镇国公府麾下。后来国公府要参加走私生意时,把他们所在的队伍,当做参股给了出去。”
“如今也不知怎么的,他们竟出现在了穆家。”
……
镇国公府投入巨大,被视作救命稻草的走私生意,忽然被爆出是一场骗局,所有参股的人都血本无归……
夏朝士兵还好巧不好地适时黑吃黑,吞掉了所有的证据……
被当成入股给出去的士兵,如今还竟归了穆家……
一连串的事件下,谁还有想不通的。
盛齐南还在懵懂茫然中,镇国公就猛地弯下了腰,哇地吐出了一口血,赤红着双目,歇斯底里怒吼道:“穆十娘,你好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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